第10节(1 / 2)

清风徐来作者:五军

第10节

梁晋说:“然后等把他的事情办好了,我就挑个黄道吉日,斋戒沐浴,开开心心的去找他。”

齐叶只当是俩人闲谈,骂他傻瓜,干什么想不开。

梁晋摇摇头,认真说道,不是想不开,可是齐叶,除了徐青枫,我再也没有别人了啊?更何况我是真离不开他。连那种犯天煞的话都不能让我离开他。

梁晋当时说的时候齐叶只觉得他太傻太天真。然而此时他孤零零的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着梁晋最近的表现,才察觉出那话竟然是存了七分真心的。

齐叶没头绪的想着这些,把梁晋的话翻来覆去的在嘴里过了两遍,秦时急匆匆跑过来的时候他正处在无端的伤感中,看着被晒的黑黢黢的来人,忽然脑海里一个亮点倏然一闪,齐叶瞪大眼,拔腿就差重症室的视频房跑了过去。

秦时见状摸不着头脑,也拔腿跟着往前跑。直到护士给他们开了视频室的小门,秦时才明白了齐叶是过来和梁晋喊话的。

那边的护士把东西推到了梁晋窗前,齐叶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最后喊道:“梁晋!徐青枫还没死呢!你怎么能先走??”

他喊的太着急,嗓子瞬间破了音,好在秦时反应极快,几乎毫不犹豫的接上,对着那头大声讲:“梁晋,徐青枫现在就在你隔壁,他现在没有人照顾了!护工根本不管他!他拉屎尿尿都是问题!吃东西都吃不上热的了!梁晋你坚强点,你要去照顾徐青枫啊!你不起来徐青枫就被人扔在病房里不管了!梁晋,徐青枫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得挺住!”

秦时的“拉屎尿尿”和“吃不上热的”诡异的连一块,齐叶瞪大眼看他,原本急切的心绪倒是稳了下来。

齐叶不是个好矫情的人,这三天到了探视时间都对着视频里那团看不出原样的“梁晋”发愁,现在找到了话题,便把这几天的力气都可劲儿的补上,大喊大叫,和秦时轮番上阵。

两天后,梁晋还真醒过来了。

他被转入了普通病房,嘴上还要罩着氧气罩,只是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齐叶和秦时伸头伸脑地一天也说不上两句话,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听到了那句“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徐青枫在这期间病情一直不稳定,仅剩的一点肾功能在这几天内衰退的一干二净,他的双肾彻底罢工,只能开始了血透。偏偏他的并发症又凶险异常,医生们给他安上了监护仪,前后五次听到了因为心脏跳动过慢发出的警报声。

梁晋醒来的事情还是秦时过去告诉的徐青枫,徐青枫当时刚注射了血透前的肝素,一听这消息立刻就要过来,被护士给骂了回去。谁知道他这一躺回去又是一次麻烦,这次血透穿刺点有出血,护士给他处理后,顿时在他的防护等级上又加了一等。

等他能正常走动的时候,梁晋那边的情况也好转了起来。秦时过来接他过去,徐青枫早早的换上衬衣,对着镜子好一番紧张的左看右看,始终觉得还差一点。

梁晋早上醒的晚,他们去看都是趁中午的时间,所以秦时也不着急,就在一般默不作声的看着。

徐青枫心里又高兴又激动,最后换上梁晋去年给他买的米色毛衫后,一只手捏着衣角,忍不住转过头来问秦时:“你觉得这个衣服怎么样?梁晋能喜欢吗?”

秦时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徐青枫:“……”

徐青枫看秦时的表情有些怪异,便只当他是心情不好,笑了笑又整理了一下领口,自言自语道:“应该会喜欢。我给我买了我还没穿过,今天就考考他。”

俩人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出发,秦时在前面默默走着,徐青枫跟在他后面紧跟着。眼看到了梁晋病房的时候,秦时忽然停下脚步。

运动鞋的鞋底和医院的地面摩擦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徐青枫诧异的抬头看他,想要伸手推开门,却被秦时拦住了。

“徐青枫,有件事我可能要告诉你。”秦时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梁晋他……失忆了。”

梁晋这次的失忆是因为脑部受到外力所致,医生说他脑内有淤血,压迫到了脑神经。齐叶和秦时在第一天的时候没能和梁晋说上几句话,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看到梁晋眨了眨眼。然而后来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梁晋只记得六岁之前的事情,而且智商也仅仅有六七岁孩子的水平。

这样的事情在医院里并不算少见,多数患者只要家属给以耐心细致的讲解,多半都能慢慢回忆起来。然而梁晋的记忆中只有一个爸爸叫梁建军,齐叶和秦时却没办法弄个死而复生的老梁过来。

最后还是秦时聪明,说自己是他以前的邻居哥哥,并说出了梁晋小时候的几件糗事。好在梁晋生性善良,又察觉到齐叶和秦时对自己的善意,苦恼了两天以后,就像个孩子一样开始认真听齐叶和秦时给他讲故事了。

齐叶讲起来没头没尾,反倒是秦时颇有条理,从他梁晋小时候开始讲起,一点点的引导他。

唯一的一点反常,是秦时从不提徐青枫的名字。

他不提,也不让齐叶提起。梁晋也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梁晋的身体并无大碍,多是皮外伤。然而他现在并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谁也难以保证他以后能不能恢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秦时挡住徐青枫的去路,顿了顿,侧过脸盯着他说:“徐青枫,我并没有权利要求你或者阻止你做什么。但是我和齐叶都认为,你最好不要说明自己的身份。”

徐青枫猛然一震,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秦时神色未动,口气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地步:“其实按照我的意思,我并不希望你去见他。但是这样显然太不人道,更何况之前他和你的关系显然比和我要亲密的多,认真论起来,我算是半个外人。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怎么做,你来做决定,但是出口之前,请你务必想好。”

他说完,淡淡的看了徐青枫一眼,终究往一边偏了偏,给他让开了道路。

徐青枫却过了足足五分钟,才推开了那扇门。

秦时的意思,他明白。

他在身体算是康健的时候起过这样的念头,当时梁晋假装失忆,他有意分手,便顺水推舟的往下演戏。然而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也低估了自己对梁晋的感情,两相纠结之下,分手以闹剧般的结局告终。

后来他不舍得分手了,便信誓旦旦的表示要照顾梁晋一辈子,他甚至指责秦时“你没有照顾好他”。他斗志昂扬,想要让梁晋比之前更加的幸福快乐。可是这次的结果更具讽刺,他病重他痛苦,是梁晋默默地扛起了所有的重担,对他又笑脸相迎。

徐青枫清楚,自己不是超人,也没能成为英雄。现实甩了他的踌躇满志一个大大的耳刮子,他偏过脸,才看到了自己的懦弱、无能以及颓废。

徐青枫放在门把上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他闭了闭眼,忽然想:“假如……假如梁晋这次痊愈之后,真的就这样失忆了。我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门还是开了。

徐青枫被阳光刺的微微眯了眯眼,终于看到了那个始终对他笑脸相迎的人。

梁晋正坐在病床上,床头的小柜和一侧的墙角摆满了大捧大捧的剑兰和康乃馨的花束,病房里装扮的温馨十足,到处都是不合规制的小玩物和各种摆件玩具。

梁晋如个小王子一样,坐拥着这满室的宝物,双手圈着膝盖,认真的听齐叶讲故事。他的眼睛专注而有神,嘴巴微微张开,听到关键处不自觉的就瞪大了眼,眉心眼角竟全是久违的开心愉悦。

徐青枫已经很久没能看到梁晋这种笑了,久到他甚至都算不过日子来。他站在门口怔忡了一下,随后就看到梁晋不经意的扭头过来,啊了一声。

梁晋的脸微微有些肿,即便这样,被身后的阳光暖暖的包裹着,依旧是个清秀可爱的大男孩模样。他有些无措的戳了戳齐叶,等齐叶也看过去后,才带着显而易见的生疏和疑惑,冲着徐青枫打招呼道:“你好。”

“……”徐青枫远远的望着他,隔了一会儿说:“你好……”

“你是……”梁晋好奇又不好意思的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齐叶。显然希望齐叶能给自己解围。

齐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扭过脸装不认识。

徐青枫的喉咙滚了滚,他逆着光线的眼睛有些疼,然而依旧执着的一动不动的盯着梁晋,说:“我是徐青枫。”

梁晋毫无反应,眼睛里满是茫然和好奇。

徐青枫竟然在那样的眼神下,感到了一点无措。他伸手抓住了自己羊毛衫的衣角,脑子里突兀的闪出梁晋抬脸笑着给他挑选羊毛衫时的样子。当时也是春天,他还没有病,见梁晋选好衣服后便要去刷卡,却被后者挡住了。

梁晋着急地说:“你的当然要我刷卡啊!”徐青枫笑他:“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梁晋小声又得意的说:“你是我的人呀,所以我来买才对!”

可是现在……他的梁晋不认识他了。

徐青枫的沉默让病房的气氛逐渐变的尴尬,齐叶叹了口气,刚轻轻扯了梁晋一下,就听有人轻咳一声。

“他是隔壁病房的病友,”秦时越过徐青枫的位置走了进来,出声解释道:“我刚刚在走廊里遇到他,让他过来玩的。”

他走到梁晋的床前,挡住了徐青枫的视线。

梁晋的视线也被挡住了,但是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看秦时回来了,大大的松了口气道:“秦哥哥你终于回来啦!齐叶在给我讲故事呢!”

秦时笑着点点头,过去敲了下梁晋的下巴问:“什么故事?”

梁晋开心的歪头看他:“农夫和蛇的故事!”他一高兴起来就要手舞足蹈,被秦时无奈的压住,让他安稳坐好。

梁晋眼睛亮亮地继续给他讲:“原来蛇的名字也这么好听啊,叫白素贞!农夫还有个弟弟,也救了一条蛇,叫小青!白素贞是好的小青是坏的,小青把农夫弟弟咬死了!”

秦时:“……”他被雷的一口水没咽好,差点噎死。

齐叶在一边笑的不好意思,梁晋也开心的把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秦时只能无奈地一人敲一下,然后问他们中午吃秘制一品粥好不好。

阳光从窗户铺进来,光线的边缘把病房分割成一明一暗的两个世界。

梁晋笑完才想起在门口的“病友”来,他扒拉开挡着视线的秦时,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徐青枫:“徐病友,我们中午吃好吃的,你要一起吗?”

秦时随着他的目光也转过身来,看了徐青枫一眼:“可是朱医生只准备了四个人的份,加上徐先生的话五个人,我们都会饿肚子啊!”他顿了顿,转而问徐青枫道:“更何况徐先生还要回病房呢,是吗?”

“……”徐青枫紧抿嘴唇望着梁晋,僵持在原地。

秦时也觉得现下的场景有些残酷,他犹豫了一下,刚想再找个委婉点的说辞,就听徐青枫轻声道:“……是的。”

徐青枫的神色平静,黑漆漆的眼睛也从梁晋的身上转开,落在了拿到明暗分隔的交界处。他的一只手依旧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却松开了攥到皱起的衣角。

徐青枫张了张嘴,半晌道:“你说的对。”

徐青枫的“你说得对”一语双关,秦时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诧异于他能如此快速的做出决断之外,又难免有些心绪复杂。对这一点他也觉得是自己稍显刻薄了,然而倘若易地而处,如今是自己的爱人失忆,秦时自认无论如何都不会像徐青枫一样,如此快速地做出再也不见的决断来。

他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这一种纠结的情绪直到他和齐叶哄梁晋吃饭时候才稍稍释然——徐青枫一直没走,估计是有话要和他说。

这期间医院的朱医生进去过两次,一次是带着卖相不好却格外营养的病号餐进来,用的是家去年的限量版保温瓶,全球供应不超过200个,上面画着一个骷髅头,并写着梁晋专用。第二次是他回去取色香味俱全的饭店外卖。秦时看到他在门口的时候轻咳了一声,随后昂首挺胸的摆着尾巴进来,就知道徐青枫一定还没走。

朱医生对梁晋的企图再明显不过,秦时和他是朋友,见他对梁晋热情不减,几乎毫无犹豫的把他介绍到了梁晋旁边。

秦时知道徐青枫看到了必然愤怒,可是没想到徐青枫到底还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走出病房,示意徐青枫换个地方谈,徐青枫还真沉默地转身朝楼上走去。俩人最后在徐青枫的病房里坐定,秦时坐在会客的小沙发上,抬眼看着徐青枫。以往俩人类似的场景往往要动手,后来年龄大了,觉得动手丢人,便是了唇枪舌剑的针锋相对了。

秦时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谁知道徐青枫却始终低着头,过了半晌后低声道:“秦时……你不能这样……”

秦时:“……”

秦时想过很多种把徐青枫狠狠打败的场景,他从小在后者手下吃太多亏,嘴上也占不了便宜,于是积怨多年,每次的幻想结束,都是徐青枫痛哭流涕的求他手下留情。

可是,这天突然到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

秦时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压不下去,最后胸中涩意翻涌,反问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他顿了顿问:“徐青枫,你是生病了,可是我想问你,有谁欠你什么了吗?”

徐青枫说:“没有。”

“是,没有。”秦时深吸一口气,道:“可是你并不这么觉得。”

“我从十七岁开始拍戏,天南海北的跑,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事。远处的不讲,就打过交道的人来说,你并不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身患重病的。”秦时闭了闭眼,慢慢说道:“我拿影帝的那部戏是五年前拍的,里面有个小姑娘,演我小女儿的那位,你记得吗?”

“……”

“她死了。”秦时说:“死于白血病。挺漂亮单纯的一个小姑娘,从查出有病到离世一共两年时间。临走前的几个月她妈偷偷抹泪,她反过来劝她妈,说自己想种几样菜,假如自己吃不上,爸爸妈妈可以吃,爷爷奶奶可以吃。”

“前年的时候我旅游,认识一个户外摄影师,同样的病,化疗到没有头发就说自己是葛优,笑谈自己被电击的时候,身体整个弹起来的瞬间像是一只油亮亮的大虾……还有个工人,是我的粉丝,我去影视城的路上遇见的,他很腼腆的跟我要签名,两个月后经纪人突然告诉我,那个人尘肺去世了。听说那病很折磨人,背着氧气瓶的时候要跪着才能舒服点……”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秦时深吸一口气,说道:“他们都比你要亮堂的多,徐青枫。你吃的苦未必比他们多,你受的折磨他们也无一遗漏,甚至你有钱住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药,可是又怎样?你要面子,小心眼,报复心强,所以当得知捐肾人是你妈的时候你立刻拒绝。可是你又贪恋着你的商业帝国,又不舍得梁晋的温暖体贴,两相矛盾之下你就承受不了了,你自暴自弃,几乎立刻丧失斗志。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两个月梁晋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这样下去哪天两腿一蹬真不行了,梁晋又该怎么办?!”

“……”徐青枫曾很乐意和秦时对峙争论一切可以争论的话题,唯独这次,一分一秒都成了折磨。他的嗓子格外不舒服,不得不清了好几次嗓子之后才开口。

徐青枫说:“我真不行了,梁晋会照顾好自己,这是我们的约定。”

秦时冷笑:“约定?你信吗?”

“……”

“如果梁晋就是为了让你安心呢,你到时候还能从地底下跳起来抗议不成?”秦时讥讽道:“没想到你徐青枫也是这么乐于听童话故事。”

“……”徐青枫抬起头惊慌的扫了秦时一眼,随后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牙齿竟然忍不住打颤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是我的错,我改。可是秦时,你不能把我从梁晋那里抹掉……我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

他的语速十分缓慢,似乎每一句都格外艰难。

秦时并不想听,然而此时却忍不住摇头反驳道:“是,对,你们这么多年。当初梁晋先喜欢上你,后来你顺水推舟成了事却从未对他表白,以至于他这么多年都不确定你是感激同情他,还是真的喜欢他。为什么?因为你们这么多年,你仗着梁晋的喜欢,有恃无恐。

后来你查出有病,要和梁晋分手,全程都未问过梁晋的想法和意愿就强行把他推到我这里,为什么呢?因为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些年都是由你做主宰,所以你不认为自己是一厢情愿,也不认为这样有失公平。

再后来你受不了了,再再后来,你遇到了更多的麻烦。梁晋也正是因为你们这么多年,所以任劳任怨,对你从来笑脸相迎。可是徐青枫,你用这些年的感情来作为筹码和我谈判的时候,能不能先扪心自问一下,梁晋他喜欢你,他错了吗?

他这半年偷偷流了多少泪,你愤恨的一怒冲天说不要移植肾的时候,你知道他是多么崩溃?你有你的底线和要求,却逼着他不断改变,这些时候你想过‘这些年’了吗?你仅仅知道梁晋报复隋玉兰,你可知道他一个人在风亚的董事会上孤立无援被四处攻击?你可知道假如你死了,他也必定不会独活吗?”

秦时一口气说完,有些疲惫的闭上眼。室内随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齐叶过来的时候,秦时长长地叹了口气,三人均是无言。最后的时候秦时离去,看都没看徐青枫一眼,直到眼看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下脚步,背对着徐青枫缓缓说道:“青枫,对不起……我总要为活着的那个人考虑。”

病房的门被秦时打开,他头也没回的径直走出去,一直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才突然停了下来。

齐叶追过来了。

太阳已经转到了西边,天地间的界线浓浓淡淡,不知哪年的金色碎片一路翻山越岭,从遥远地方铺过楼房,洒过街道,终于落到了这一隅的走廊里。

秦时望着外面,听到身后的的人低声叹了口气,道:“徐青枫他……哭了。”

第39章

秦时的态度坚决神情冷硬,完完全全是一种生人勿近的样子。认真算起来,他和梁晋的关系并不算远,甚至加上他们比邻为居,秦老师给梁晋开个小灶教他写字画画的那些年,他和梁晋的关系本可以比徐青枫更进一步的。

然而差就差在,徐青枫是梁晋的爱人。

相爱的两个人,关系之亲密甚至可以胜过父母亲人,然而也正是因为关系亲密回忆良多,他们之间一旦出现了争执和问题,只要稍稍想起对方之前的好来,便又可以轻轻揭过。

总有一方是需要退让的,秦时所说所在乎的这些,可能在梁晋本人看来未必不可以接受,而徐青枫也习惯了他们的这种相处模式,一切看起来顺其自然。但是如今梁晋突然出事,秦时不留情面的说出来,退让的便只能是徐青枫。

他要么放手离开梁晋,要么自己改变放弃一写东西,总是要取舍的。

齐叶起初有些不忍,对秦时道:“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太残忍吗?”

秦时当时正在拿着软毛巾给梁晋擦汗,后者晚上总是不能安睡,白天补个眠却又频频盗汗,秦时一边给他轻轻按了下鬓角的一缕白头发,一边云淡风轻的问:“觉得,但是能怎样?”

齐叶:“……”

“徐青枫如果能为了梁晋换肾,那他愿来就来愿走就走,我绝不干涉。但如果他不愿意换,那说明他对梁晋的感情远不如对他自己的多,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把梁晋往火坑里推呢?”

齐叶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道:“可是他那样的妈妈……”

“他妈那样怎么了?”秦时讥讽道:“只要人活下来,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吗?他妈不过是爱慕虚荣又贪财一些,这样的人平时并不少见,商场上尤其多,怎么,徐青枫这些年在风亚都是吃素的?”

齐叶受不了他的尖刻,却不得不承认秦时说的的确在理。更何况他始终认为那对母子之间始终是有点血缘亲情的。倘若一点都不在乎,按照隋玉兰被梁晋找的人吓吓就能尿裤子的德行,能主动提出捐肾是在有些反常。只是可能对这个女人来说,多年来对钱财的贪欲积累太深,以至于看到徐青枫和梁晋这两座移动的金山时,那些贪念轻而易举的湮没了她原本的那点情分。假如徐青枫真因为被逼无奈去找她的话,这件事还真可能就成功了。

这样一想,事情似乎又好了很多。

徐青枫却没有再来。

梁晋住院已经一个多月,他转到普通病房后每天吃吃睡睡,休息的时候就有人陪着他玩,讲故事或者玩遥控汽车,再后来又升级到了打扑克。他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只是依旧对以前的事情毫无印象。这几天他只提起过一次“徐病友”,问话是简单的描写式:那个瘦瘦高高的人怎么没来玩呀?

齐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瘦瘦高高”是指的徐青枫。徐青脸颊凹陷枫瘦骨嶙峋的样子也实在担不起什么美好的形容词了,梁晋的“瘦瘦高高”实在是实在又客气。

齐叶回答:“他可能有事吧,也可能……出院了?”

出院便意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他说完后便屏息等着梁晋的回答,想看看梁晋是不是随着身体康复又记起了什么事情。

梁晋却一言不发。齐叶等了一会儿再去看,有些无语的笑了——梁晋正专心致志的摆弄着他手里那个变形金刚的模型,汽车人的变形已经进行到一半,梁晋眼睛忽闪忽闪全是开心,根本就不在意齐叶的答案。

徐青枫还真就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病友。

这一点齐叶有些无奈,但是平心而论,两者要比较的话,他一定是更倾向于梁晋的。甚至在跟梁晋玩游戏讲笑话,看到后者如早前一样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擂的病床都咚咚响的时候,他都忍不住盼着徐青枫再也别出现好了。

他这么盼着,徐青枫还真就一直没回来。倒是期间有个护工阿姨过来,说是秦时秦先生请的。秦时到底还有工作,后来的时候便一周飞回来两天看看梁晋,顺带替一下齐叶的班。他们起初想过请护工,随即看到梁晋失忆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生怕梁晋被外人哄了骗了,于是事事都亲力亲为,其实也没有多麻烦。

齐叶不知道秦时现在请这个护工是什么用意,打电话问了一遍,却得到了一个十分含糊的答案——秦时只说着护工人很可靠可以放心用,对于其他问题却又遮掩着带过去了。

齐叶只能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回头又客客气气的把护工请过来。

不过不得不说对方干活实在麻利,进了房间半个小时的功夫就把暖瓶打满了热水,把蔫掉的鲜花挑出来放进一个干纸盒里,然后墙面地面从上到下的连擦带拖,竟然干净到地面都能当镜子用。齐叶还真低着头在地面砖上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影子。

梁晋也凑过来看地上的光影,抬头的时候他和齐叶对视一眼,顿时用一种崇拜的眼神追随者护工的背影,几次想要鼓掌被齐叶给按了下去。

护工停下忙碌的时候,病房里已经大变样。

沙发的旧罩子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个蓝底小碎花的棉布套。十几束的鲜花被挑挑拣拣,最后只留下了三份。其中两份被插在两个圆肚子的大花瓶里,团团簇簇的挤在一起,一片红火热闹,最后一份却是只有几枝,被错落有致的插在细颈长瓶里,在角落一放,竟然还带出了一点禅味。

梁晋总忍不住扭头去看最后那瓶,看一眼就说一句“真好看”。齐叶深深感到了自己的地位被威胁,还没等表现一下,便彻底败在了护工阿姨的午饭上。

午饭是装在一个大食盒里,齐叶只在看电视的时候见过古代这样的食盒,大圆筒的样子,上下三层,每层都可以放不少东西。护工提的是双层的,上面是菜,下面是米饭。菜的卖相不怎么好,味道却格外的好吃,齐叶不知耻的吃了三碗饭,最后的时候还忍不住眼巴巴的瞅梁晋的饭碗。

梁晋十分警惕的用手把饭碗往自己怀里扒拉了一下,后来看齐叶馋的双眼放绿光的样子,又十分不舍的挖了一小勺给齐叶。他虽然早就回复了正常饮食,然而由于每天的活动量有限,饭量一直不大。今天难得也食欲大振了一回。

齐叶忙不迭的把梁晋巴巴分给他的那勺米饭一口吞嘴里,正嚼着的时候听梁晋说道:“真好吃!”

齐叶连连点头应和:“是啊是啊!”

梁晋塞的两颊鼓鼓的,又道:“比朱医生做的好吃多了!”

“嗯!”

“那……”梁晋忽然抬起头,期盼地问胡护工:“阿姨,明天我们还可以吃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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