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叫叔叔,女的叫阿姨,年轻点的就叫哥哥姐姐。
而他刚好就是众多被她认作好人的人之一,小小的个子,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大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我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问题到他这就变了。
那时他正是鲜衣怒马的热血少年,小丫头在他眼里就跟颗小豆芽似的,努力仰着脑袋才勉强到他大腿。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军校学生,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抱她去广播室,让工作人员播放寻找她妈妈的广播,然后还心情很不错的请她去坐了回旋转木马。
小姑娘笑得很开心。
咯咯咯的笑声忽然变成悲痛的哭声,哭声嘹亮又绝望,听进他耳朵让他心慌,心疼。
这哭声时常跑到他梦里对他纠缠不休,尤其是在他入狱那两年,干过了同监狱里的所有人,干不过她。
好不容易摆脱掉她的哭声,转眼又被她胆怯懦弱,忧郁隐忍的样子占据脑海,多年不曾散去。
他像是着了魔,忍不住要关注她,忍不住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忍不住要去看她,太多的忍不住。
路灯下,人来人往的路上,情投意合的青春期男女,手牵着手,一路走一路笑,他们在路灯下拥抱,在家门口吻别,在校园里肆意挥洒汗水,张扬着青春。
那是个跟他极不相符的地方。
隔得太远,也不是他能融得进去的关系。
音乐喧嚣,灯光流离,脱了面具,她又是另一幅面孔,天不怕地不怕,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的猎艳对象。
他真想带她走,但是不行,他只能把机会让给别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她从自己视线里消失。
他在心里喊了一遍,丫头,如果不开心就跟我走吧,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可也只是在心里喊而已。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这是个不应该在他人生出现的词。
记忆里,他与这个词隔着整个宇宙的距离。
可事实是,他连自断前程都不怕,坐牢都不怕,出生入死都不怕,枪林弹雨都不怕,唯独对她,不敢爱,不能爱,甚至连堂堂正正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看见自己都不行。
上帝开了个玩笑,给了他一个带她回家的机会,可这个机会是用她被人百般折磨换来的,他宁可不要。
当她被自己抱进怀里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当她被自己带回家每日每夜不敢睡,甚至不敢独处,当他深入了解她所受到的伤害,他只想杀人。
就算不死,那些动手伤她的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凭什么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的人要经历这样的遭遇?凭什么什么都没做错的她却要为他人的过错买单?
他想倾尽所有心力的对她好,但又不想让她知道他对她好,他总在她面前装作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对她严苛,龟毛,冷漠,凶狠等等,基本一个坏男人该有的样子都有过,可谁又能说这装的背后不是爱呢?
谁又能说,每次抱她,吻她的时候,不是在成全他自己呢?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很下流,很猥琐,可除了他自己谁又能知道,在每一次忍不住前他忍住了几千几万次?
她每天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每天晚上都毫顾忌男女之别的往他怀里钻,往他身上扑,天知道他一天要想几次,就这么要了她吧,就这么收下她吧,今晚就这样抱着她睡吧,哪怕什么都不做。
可是不行啊,他已经在这个漩涡里挣扎了几个春秋,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多痛苦,所以不能自私地把她也拉下来。
因为,她如果痛苦他会比得不到更痛。
因为,得而复失是比从未得到更痛千百倍的事。
所以当擦觉到她自己的感情开始变质,他就离家出走,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本意是想让她习惯一个人生活,让她放下对自己的依赖,谁曾想,她竟然犯病了。
他很后悔,也舍不得,不忍心再把她扔下。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她肯定会爱上他,这种认知让他每天都像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中,既期待又想阻止,希望是自己自恋过头,判断错误。
他能控制很多事,但控制不了让她入心,也控制不了自己入她心,放任贪念的结果就是,她不快乐,他心里也不好受。
看着她离开,渐行渐远,他想,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允许她从自己身边走开。
所以当他们再次走到一起,他抛下所有心理负担,握住了她,且不打算再放开,如果她将来要恨那就让她恨吧,他可以等的。
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倒下去,感觉生命在流逝,他想给她打个电话,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说我爱你,想说我食言了,你别等我了,忘了我吧,想说,宝贝你别哭
不,他不能这样做,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出事了,舍不得让她痛。
好不甘心。
还没给她一个家,不能死,也不敢死。
这个世上,她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如果他也没了,她要怎么办?
说好的要一生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一样都没有做到,怎么能死呢?
是谁在耳边哭?
声音如此熟悉,哭得这般难过,好似天崩地陷的撕心裂肺,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想抱抱她,想帮她帮擦眼泪,想哄她,想叫她别哭了。
哭的人没有断气,听的人快要断气,不能呼吸了。
谁在他前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