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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的继续
那个夜晚,范閒握着菜刀看着菜板上的萝卜发呆,从此便继挖坟开膛碎尸之后,开始了自己人生第二段极为有益却又极为悲惨的学习历程。
他有时候觉得生活真的很有趣,平白无故多出来两位性情奇特、不怎么在乎自己超常早熟性格的老师,而且费介和五竹教自己用毒和杀人技,所使用的手段,都比较变态。
……
……
深夜,杂货店的后面房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笃笃声。五竹侧身向外,冷漠说道:「今天切的很慢。」
范閒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似的萝卜丝,微微一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发现练了几年的切萝卜丝,速度已经和五竹叔差不多了,而且粗细也快要接近一致。可是右臂肿了又消,痛了又好,练到了今天,切萝卜丝仍然会发出声音来,范閒知道,自己距离五竹对于手中刀的控制境界还相差许多。
虽然不明白切萝卜丝对于修行武道有什么帮助,但一想到五竹是一位能够和四大宗师对战的绝世强者,范閒就觉得这萝卜丝切的有滋有味,硬生生切出了爵士鼓的感觉。
自然,他在五竹这里受的训练远远不止这一些,还有蹲马步爬悬崖之类很俗套的东西,只是五竹的训练要求过于变态,蹲马步蹲到无法蹲马桶,切菜切到手抽筋,跑步跑到睡不醒。
最痛苦的事情是:每隔三天,五竹便会在澹州港外的偏僻处与他对练——或者干脆说,那是绝代强者瞎子五竹暴力殴打未成年儿童范閒。
……
……
这真是可歌可泣,血泪交加的童年生活,而五竹说,当年小姐就是这样训练属下的。
范閒很头痛于这些三从一大原则——所谓三从一大,指的就是:从难、从严、从实战需要出发,进行大运动量训练,这是范閒前世时,中国健儿们扫荡金牌的最有用手段。
不过范閒依然毫无怨言,面带微羞笑容地做着这一切事情。表面是因为他信守承诺,实际上却是他远超年龄的心智让他知道,这一切对于自己都有极大的好处。
他体内的无名霸道真气,这几年越发的狂暴了,虽然在丹田之外,还有后腰处的雪山容纳,但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依然有些禁不住真气在经脉中的侵伐,时常会出现真气外溢的现象,而每当这时,他身边总会有些傢俱之类的东西遭殃。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总有一天,真气蕴积的速度会超过身体经脉成熟的速度,让他爆体而亡。
只是料不到瞎子五竹确实没有什么收伏他体内暴戾真气的方法,只是让他不停地锻炼身体,将浑身的机能调整到一个极佳的状态,再用切萝卜丝儿的方法让他锻炼心志,不急不燥,数年下来,潜移默化中,让他对于真气的控制稳定了许多。
对于死亡,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人都不如范閒有体会,所以也没有人比他更怕死,更珍惜生命。所以当知道五竹的训练,对于自己克服霸道之卷所带来的副作用很有帮助时,他默默地坚持了下来。
范閒日后细细想来,才明白五竹这些举动隐含着的深意,如果真气是一炉火,而自己就是那个炉子,那么锻炼自己的肌能,就等于打造一个结实的炉子,而锻炼心志,磨练精神,就等在炉子上开了一个小口,能够有效地控制火势。
至于天天被五竹用重手锤打,范閒就只能自己解释为:这是「三从一大」里面的从实战出发,正是铁不锤不成器。
只是……真的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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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范閒从床上醒来,揉了揉有些发木的眼睛,爬了起来,蹿进了丫环的被窝里,嗅着裤窝里残留的温柔体香,撅起了嘴,九分满足。
丫环思思正拿着把梳子在梳头,发现他起来了,笑着走到自己的床边,将像八爪章鱼一样绞着自己被褥的男孩儿使劲拽了出来,也来不及再梳头髮,就随便拢了拢,起身去准备晨洗的用具热水。
范閒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到自己给思思用棉花做成的枕头上,掀开自己的裤子,往里面望去,嘴里念着前世还没有发病的时候最喜欢划的酒拳,出右手比划着剪刀石头布:「谁淫荡啊,我淫荡!谁淫荡啊,你淫荡!」
他最终还是挑挑眉毛,看着裤子里面,自言自语道:「是我淫荡,你还没有能力淫荡。」
来到这个世界很多年了,范閒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衣来伸手的腐败生活,所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等着丫环回来。不料等了半天,他险些再倒下睡个回笼觉,也没有等到凑到自己脸上的热毛巾。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院子里隐隐传来呵骂的声音。范閒自己穿好衣服,好奇地推门走了出去,一下子就看见了让他很不爽的事情。
在花园里,精神明显有些委顿的周管家正十分凶狠地骂着丫环思思,好像原因是思思急着出来端热水,所以头髮没有梳好,衣服也没有穿整齐,旁边有几个丫环正满脸害怕的围着。
', ' ')('这位周管家是前年从京都来的,范閒自然清楚,是那位姨太太派来盯着自己的人,只是一年多来,这位管家表现的倒也老实,加上范閒一直暗中盯着,也没发现他做过什么,所以一直由着他。
但今天管家居然呵骂自己的丫环,这让范閒很不高兴,他是个很护短的人。他瞇着眼走了过去,和管家求了几句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管家今天特别执拗,非要让思思去后院领家法。
范閒拧着眉头,抬着漂亮的脸望着这位管家,嘻嘻笑着说道:「我的丫环,我带回去管好了。」这句话似乎很平淡,甚至有些示弱。
周围的丫环们却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害怕了起来,不知道司南伯全府最大的隐患,京都与澹州的两房间的衝突,不知道还能不能压下去。
脸面问题
周管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嚣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少……爷,这府里的事情,老夫人说我还是管得的。」
少爷这个称呼被周管家刻意地拉长了,里面那种不尊敬的意味表现的一展无遗。
范閒微笑看着对方眼里的那一丝鄙夷,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而自怜自艾过,但难得碰见这种看孽种的眼神,不免有些略感不爽。
见到事情不妙,有个聪明的丫头偷偷溜走去找老夫人。而其他的丫环下人,则是紧张地注视着场内。虽然明义上是两房,但大家都知道,范閒少爷的身份其实不怎么光彩,而且澹州港别府的一应用度,全部是从京都拔出来的,出自那位二太太的手。
也正是因为这样,二太太的心腹周管家,才敢于对这位少爷如此不敬。毕竟在大家的心目中,将来继承司南伯庞大家产的,只可能是京都里的那位小少爷,而不是面前这个笑容可爱的十二岁少年。
下人们虽然一向尊敬疼爱范閒,但是在这样站阵营的时刻,并没有人敢冒着得罪二太太的危险,站到范閒的那一边。
只有贴身丫环思思紧紧地握着范閒的手。范閒很清楚这些下人们的考虑,谁想生活的好点都不容易,所以也不会觉得悲哀或是心寒,只是偏着头,很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位面色不佳的周管家,心想一直安份的他,为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呢?
周管家是京都司南伯爵府的二管家,因为在京都里犯了一些小错,所以被赶到遥远而偏僻的儋州港来了。但是这位周管家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就远离了京都的繁华,也不因此而感到悲哀。
司南伯爵的正妻已经死了很多年,二太太七年前又生了一个儿子,水涨船高,加上二太太娘家很有些背景,所以眼看着就要登上正位。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身为二太太心腹的周管家来到儋州,自然没怀什么好意。
为了完成任务,所以他很小心地管理着伯爵别府,对老夫人特别的尊重,对下人也是和颜悦色,而且很少插手别人的职司,只是每次看见那个害自己被变相流放的小贱种时,总会忍不住流露出来真实的想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害怕那个只有十来岁的男孩。
因为不论他走到哪里,似乎都能看到那个男孩微微笑着的脸,还有那双清澈透明的双眼。那张脸很干净漂亮,但如果从一醒来后,就时时刻刻发现这张脸陪伴在你身旁,那种感觉就很怪异了。
当周管家满脸和蔼地与下人们打着招呼时,小范閒那张漂亮脸蛋隐在花丛之中,痴痴地望着他;当周管家皱着眉头认真察看帐目的时候,小范閒那张干净的脸蛋搁在帐房的窗台上,天真地望着他;当周管家恭敬无比地向老夫人汇报时,小范閒那张可爱的脸蛋轻轻依在老夫人的身边,充满无数好奇地望着他。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周管家觉得自己要疯了,不管睁眼闭眼都能看到那张干净可爱无害的小脸蛋,就像是一个飘浮在幽幽白雾中的鬼脸,如果不是鬼的脸,怎么可能那么漂亮,而且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压力,甚至开始疑神疑鬼,是不是那个小男孩儿知道自己是来对付他的?但周管家马上想到,这个孽种才这么大点儿,怎么可能知道成人世界里的那些阴险,可是……为什么他总看着我?为什么?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一样,明明自己的话应该会让这小贱种觉得屈辱,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周管家冷笑着,心想澹州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何必还要受这个小贱种的气。
……
……
范閒并不知道自己对管家肆无忌惮的观察,会给对方带来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当然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有更多的歉意。他只是好奇京都的的那位姨娘,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但看见周管家藉着教训自己的大丫环来拂自己的脸面,范閒的情绪就已经开始阴郁了起来,听到那句不阴不阳的少爷二字后,脸上的笑容开始缓缓敛去。
「听说少爷前些年将个大丫环赶出府去,也太胡闹了。」周管家像是没有看见少年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仍然继续说话,面上带着一丝不屑,「今后这些府里的人事,少爷
', ' ')('年纪还小,就少操些心。」
范閒笑了笑:「你这是警告我安分些?」
周管家口称不敢,却语带骄纵:「哪敢?只是临来前,二太太交待过,少爷年纪小,要小的多照看一下。」
「难道你就不怕我端出少爷的架子扇你大嘴巴?」范閒好奇问道。
周管家呵呵笑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底下并不多的鬍鬚,说道:「虽然少爷……这个自幼丧母,少人管教,但大家都知道,但毕竟也是自幼饱读诗书,怎么会如此苛待下人。」
他看着面前这个十来岁的漂亮少年,内心暗自好笑,就这样一个小孩子,居然还想在我面前摆主人的谱。
「噢。」这时候范閒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醒过神来,转身离开。
丫环们虽然暗底里为少爷打抱不平,但看着没有起衝突,也是为范閒感到鬆了一口气。思思握着范閒的手,眼眶里都开始湿了,心想少爷真是可怜,又怕他生气,偷偷用余光看去,发现范閒眼里满是宁静,这才放下心来。
范閒牵着思思的手进了屋,搬了两个板凳放在门口,让思思坐在一个板凳上,搬着另一个板凳来到花园里。
下人丫环们还没有散去,周管家还在回味刚才的英武。
范閒将板凳放在周管家的身前,旁边的人觉得很奇怪,周管家也不解其意,正准备发问的时候,小范閒已经踩着凳子站了上去。
这时候范閒才十二岁,身高并不高,加上一个凳子,才将将和周管家一般高。
众人迷惑不解,不知道他站到凳子上去做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范閒抬起右手凑到嘴边呵了两口热气,然后高高的抬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这句话还停留在周管家的嘴里,没有来得及和唾沫星子一起喷出。
范閒的小手已经向后一抡,往前狠狠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周管家被这一记耳光扇倒在地,脸上出现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他绝对想不到这个小孩儿居然力气居然这么大,而且……这小孩儿居然……真的敢打自己!
小范閒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揉揉手腕,从旁边一个小丫环手里拿过一方手帕擦了擦手,望着在地上捂脸呻吟的周管家,轻声说道:「饱读诗书也是会打人的。我虽然不虐待下人,但很乐意让你知道什么叫纨裤子弟的做派。」
站在高岗上
周管家凄惨地倒在地上,满脸桃花开,吐出几颗碎玉,整个人还处在半昏沉状态之中,望向范閒的无力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骇异。
范閒轻声说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难道还真以为我舍不得打你?你好像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也许一个有教养的主家不会对下人动手,但很不巧我就打了你,难道你还能打还回来?所以打了就打了,你也只有甘受着,只有忍着,笑吧,或者自行去向老夫人或京都去哭诉……但……以后不要进后花园,我不喜欢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他掸了掸裤上灰尘,转身上阶,向板凳目瞪口呆的思思轻声说了句要出去,就离开了伯爵别府。
在他的身后,丫环下人们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畏惧的表情,谁也想不到这个温柔可爱的男孩竟然也有如此暴戾的一面,这种反差震慑了众人的心神,所以觉得格外恐怖。
这个时候老夫人也来到了后花园,看着躺在地上捂脸唤痛的管家,想到那个孩子,眼光里不自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去年赶大丫环出府,今天一耳光把周管家扇的不识天地五方,十二岁的范閒终于成功在伯爵别府里树立了自己的些许威严。
……
……
澹州港往西十里的海边,是一片礁石密集的险恶地带,海风捲着蓝水往这处扑来,然后在坚硬的岩石上砸的粉碎,激起一大片雪沫子。
东面有一道很狭窄的小路在怪石里时隐时现,范閒从那条小路里走了过来,将身体转了过来,背对着大海的方向,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声音,抬头望去。
在他的身前,是一道陡峭的悬崖,这座海边山峰平空而生,天地造化而成,山后是绵延数百里的原始森林和沼泽,根本不可能绕路登临峰顶。如果想要上到峰顶,就只有从悬崖这边攀爬上去。
范閒看了一眼悬崖的表面,眉头微皱,在脑海中顿时将那条自己经常攀爬的线路找了出来,只是这几天海边风大,原本有些伸出崖面借力的石块已经变得簌松,今天如果要爬上去,一定要小心一些。
身后的海浪扑打着黑色礁石,却没有办法越过那些石头无情而冷漠的阻隔,只是送了些海水到浅滩,让这里的沙砾比别的地方显得潮湿许多。他的双脚在沙砾里,鞋边有些湿了,浸着脚很不舒服。
脱下鞋子,放在悬崖下一个干净的小陷坑里,范閒又找了些干糙的沙子擦在手掌上,开始调息自己体内的真气。做好了准备,右手稳定地搭在悬崖上毫不起眼的一个突起上,微微用力,整个人的身体,便悬空而起,
', ' ')('轻飘飘地向上攀去。
他爬行的速度很快,整个人的身体都紧贴着崖面,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擅长爬岩的奇异动物,每一次探手、落脚,以及每一次用力都显得十分柔顺和自由,根本感觉不到十分的用力。
不一会儿功夫,他的人已经快要爬到崖顶,四周的海风打着旋跑到了他的身边,吹拂散去他身体因为运动而带出来的热量和汗液,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靖哥哥估计也没有自己爬的快,不过山顶那瞎子可比马钰要狠多了……」
范閒一面爬一面想着刚才在府里花园中发生的事情,总感觉事情有些怪异,那位二太太的心腹管家既然老实了一年多,为什么偏偏今天会有些失策,给了自己机会。
海风中带着湿气,所以裸露在外面的岩石上面都有些滑溜,范閒看着要到峰顶,心神有些放鬆,又在想着家里的那些事情,所以走了一下神,右手一滑,险些掉了下去。
看似惊险,但范閒并不怎么惊慌,左手之上贯注了自己体内霸道的真气,三根手指紧紧地捏住自己唯一可以借力的石角,微微颤抖的手指似乎深深地嵌进了石头中,牢不可脱。
一隻木棍从他的头顶伸了下来,示意他抓住。
范閒似乎很逃避这根木棍,看也不看,身体荡了回来,脚尖在崖面上一蹬,整个人借力向上一跃,险之又险地上了峰顶。
「不够专心,是会让人送命的。」
在峰顶悬崖边上,一身粗布衣衫的五竹迎着海风站立,眼睛上一如既往蒙着那块黑布。
范閒没有理他,自顾自盘膝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对他讲了今天伯爵别府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疑惑,想从五竹这里寻求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五竹冷漠说道:「你觉得自己的一耳光能够让管家收敛些?」
「能,只要奶奶站在我这一边。」范閒低头道,虽然他刚才并没有用真气,但这些年来藏在他少年瘦弱身体里的强大力量,是真的很可怕。而且最关键是当时他所展现出来的阴郁气质,真的很恐怖。
「那就行了。」五竹似乎不太喜欢探讨这个问题。
「我只是疑惑,为什么管家今天会惹事,他已经在澹州港夹着尾巴过了一年半,一般情况下,实在是没有理由此时露出真实的丑陋嘴脸,除非……他觉得自己忍的很辛苦,而马上澹州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在他的眼里,我已经不再对京都那位小主子构成任何危险,所以没必要再刻意讨好我。」
范閒自嘲的笑容浮现在他稚嫩的少年脸庞上,看上去很不协调。
说来真的很奇怪,如果说费介对于范閒的早熟还有几丝疑惑和惊惧,那五竹则是对这个问题毫不关心,似乎范閒就算变成一个老树妖,只要还是范閒,五竹就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范閒心想,可能是因为对方是个瞎子,所以看不到自己经常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些神情,那些不应该出现在小孩子脸上的神情。
五竹忽然说道:「这是小事。」显然他觉得范閒刚才的分析显得过于郑重其事。
「我猜测有人会来杀我,这也是小事?」范閒呵呵笑着。
五竹冷漠地回答道:「我和费介教了你这么多,如果你还不能处理这种小事,那才是出了大事。」
范閒略略思忖一下,认可了这个事实,明白五竹叔不会代自己处理这次的事情。
「开始吧。」
「是。」
……
……
许久之后,在悬崖上方偏僻处,范閒赤裸着上身,可怜兮兮地对着那边呻吟道:「再来……」
话音刚刚飘出悬崖,一根木棍就无由从天而来,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后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痛
此时范閒体内的霸道真气早已自行产生了反应,在后背上密密的布了一层,只是那根木棍来的太快,竟在真气做出反应之前将力道全数「扎」了进去!
之所以用扎这个字,是因为这根木棍的主人出手就像一根笔直的线条,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棍尖的那个点上。
范閒一声极压抑的痛呼,少年的身体虽然有真气当护障,也是痛入骨髓,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
前一刻他还痛的捲缩在地上,后一刻他的小手往脚下的石头上一撑,整个人藉着刚才缩起来的余势滚了起来,往后面就恶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
任谁看见一个漂亮的少年郎踹出这么阴险的一脚出来,也会感觉到恐惧。但回应他的,只是很简单的一声「啪!」
……
……
范閒半跪在地上,手摸着自己的脚踝,不停揉着,嘴里吸着冷气,痛的眉毛都绞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求饶也没有用,这是几年来的经验早就证明了的,所以只是盯着站在三米外的那个瞎子,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按照与他的约定,只要自己打中对方一下,哪怕是衣角,也算自己赢,然后就可以有一个月的假期。
但被扁了几年
', ' ')(',范閒一直没有可能碰到对方的身体。一方面是因为五竹的移动总是显得很鬼魅,悄无声息,速度相当的快,尤其可怖的是,他的动作根本没有丝毫先兆,完全无法通过肩头的微侧,余光的角度之类信息来提前判断。
第二个方面,就是五竹手上那根毫不起眼的木棍——每当范閒想尽一切办法,使尽阴招耗尽真气,将将要靠近五竹身体的时候,那根棍子就会像从阴间的魔鬼伸出来的爪子一样,狠狠地敲在他的手腕上,脚踝上,甚至是手指上。
没有碎,只有痛,难以忍受的痛。
而最让范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管自己如何掩去自己的声音,在这样海浪打石的轰鸣声中,蒙着一块黑布的五竹依然能够清楚地找到自己的方位,而他手上的木棍更是从没有落空过。
「哎呀呀呀……」又是一棍敲中手腕,范閒痛极而唱,唱出京剧腔调,拖长了声音,远远地躲开那个无情的瞎子。
……
……
山崖上一朵无名的小黄花瑟瑟缩缩地开着。
范閒浑身无力地躺在悬崖边上,此时悬崖下的大海已经回復了平静,在阳光的照耀着缓缓流淌着一带金光,一直被海浪冲刷着的礁石也终于有了一些独处的时间,开始慢慢晒干,一些甲壳动物也爬了上去,就像一个个的小黑点。
摸着身上的痛处,运气察看体内的状况,他发现那些暴戾而行的真气,因为一部分被吸入了腰后的雪山,另一部分却因为要抵抗时刻不停的棍击而消耗掉,所以体内的真气状况正处于一个很平静的状态……就像眼前这片宁静的大海一样。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休息,对于自己的修行是没有好处的,所以抵抗着浑身的酸痛很困难地爬了起来,盘膝坐着,开始运行霸道之卷的法门,眼光余处瞥了一眼正冷冷站在悬崖边上的五竹。
五竹眼睛上蒙着的那块黑布,被海风吹的呼呼作响。
「还真酷,不是装酷。」范閒悄悄在心里对于这个瞎子下了评论,轻声开口问道:「叔,当心摔下去了。」
五竹这么厉害的人物,自然不会因为落下悬崖无辜死亡,范閒只是瞎说一句。
「不要分心。」
五竹丢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便不再理他。
范閒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静气宁神,进入冥想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海风之中醒来,发现天上的太阳已经移转了方位,而身边不远处的五竹却依然保持着那个稳定的姿式,在海风之中,就像一桿永远不会被砍断的大旗。
他站了起来,发现身体的状况果然全部恢復了,真气愈发的充盈,而且对经络的衝击感也弱了许多。虽然肌肉和脚踝手腕处还有些酸痛,但回府之后用自己准备的药酒揉揉,自然也就没事。
微腥的海风中,他走到悬崖边上和五竹并排站着,只是个头比五竹还要矮许多。拾起一块石头,奋力往海里扔去。此时他体内的真气雄浑,导致他现在的力气也远比一般的人要大太多,石头远远地飞了出去,落入海面,只溅起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水花。
他有些满意自己的力量,心想就算那些武道高手也不见得有自己这样强悍的臂力,看着面前的壮阔蓝波,看着天上飞翔着的自由鸟儿,体内气机受外境牵引,精神不由一振,张开双臂,对着海面大声地吼了起来。
这声吼是发洩他的郁闷,发洩他对原来那个世界的眷念,发洩他对这个世界的喜爱,也发洩着他一直没有勇气离开澹州所带来的困兽感。
「京都,老子总有一天是要来的!」
五竹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大吼,仍然是安静地站着。
……
……
「去做什么呢?」
范閒愣了愣,才知道是那位惜字如金的五竹叔终于开口问自己了,不由笑了笑,回答道:「自然是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五竹仍然没有回头,冷淡地说道。
范閒耸耸自己瘦弱的肩膀,模样看着有些滑稽:「有五竹叔保护我,怕什么?」
「和小姐出来后,我忘记了一些事情。」五竹一向平稳的话语忽然顿了顿,「所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可以伤害到我,自然也就能伤害到你。
「叔谦虚。」范閒甜甜地笑着,心想在这个依然陌生的世界中,自己就你这么一个强者当保镖,如果你都想当甩手掌柜,那可怎么办。
「如果在京都,我在你的身边,会给你带来麻烦。」
范閒抬起头,看着瞎子五竹那张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脸,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我会保护你的。」
五竹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盯着」范閒的眼睛,说道:「这句话……小姐也说过。」
范閒微笑,看来自己的无耻果然很有几分老娘的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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