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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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虽然庆国目前国力天下无双,但是朝政之弊却也是无法尽除,而在天下百姓心中,最大的几位奸臣,就是刚才段子里提到的宰相大人,领事大臣和太监头子洪公公,当然,其实监察院那位院长也是臭名昭着,但范閒看在费介老师的渊源上,所以不好将这人也编排进去。

这个段子其实脱胎于前世某个关于台湾政局的笑话,范閒有日写在了寄给妹妹的信中,将她逗的不行,今天讲给奶奶听,这位看似糊涂,实则精明之极的老太太,果然笑的不行。

将整个澹州港实际上最有权力的老太太逗高兴了,范閒才向奶奶报告了一声待会儿准备出去一趟,奶奶也很少管他的事情,又已经回復到了那种如古井的神态之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出府之后,想到与自己变得越来越亲近的奶奶,不论如何,范閒还是觉得有些欣慰,毕竟这些奶奶对自己还是百般照顾。想到这件事情,他不禁想起一个传闻,听说范家在京都本来就是名门大族,但是自己父亲司南伯爵这一房却是极远的偏房,而且人丁稀少,所以很受欺压,以致于奶奶刚生下司南伯爵不久,就入了诚王府做了一般权贵家庭绝不会做的奶妈。

很凑巧的是,上上任皇帝并没有子嗣,所以因为性生活过于频繁的原因英年早逝之后,两位最有可能接位的亲王殿下一个被北魏刺客暗杀,另一位却又被已经被暗杀的那位亲王早前派的人暗杀……妈的,总之在这么复杂而荒谬的过程之后,那张其实并不起眼,还很容易导致坐上去流血的龙椅,就顶到了一生谨慎自持的诚王的屁股下面。

诚王安安稳稳的做了几年太平皇帝,时辰到了,往天上去了,皇位就传给了现在的皇帝陛下,整个庆国在陛下的带领下西征蛮夷,北伐北魏,终于将这天下打的稀里哗啦,让原本强大无比的北魏分崩离析,变成了北齐与一些小诸侯国,还有一向置身事外的东夷城。

看待帝王,不外乎是文治武功在青史上的份量,如今的庆国皇帝陛下先不论文治,单提武功,也算得上是庆国两百余年第一人。于是早有群臣迎合上意,上书请陛下往大岳封禅,传书神庙代为祈福。

但不知为何,皇帝陛下一直坚不准奏,甚至还将几位以为皇帝只是沽名钓誉、以退为进的佞臣打的当廷臀肉模糊、血流不止。

而伯爵别府里的老太太,就是这位杀伐决断、权重如天,却一向隐于深宫的皇帝陛下的奶妈。

范閒前些年一直还有些疑惑于自己父亲——司南伯爵暗中的实力与他目前在京都中的官位有极大的不相衬,居然能够让监察院的费介来当自己的老师,但当知道奶奶就是皇帝的奶妈之后,这些疑惑顿时迎刃而解。

自己的父亲司南伯,就有些类似于前世时康熙年前那位叫曹寅的江宁织造。曹寅的母亲孙氏,正是康熙的保姆,所以此后曹寅一生都备受康熙的宠信,官至江宁织造,虽然只是不及三品的小官,但却手中握有密折上报的权力,康熙南巡,曹家数次在家中接驾,试问整个江南官场,谁不惧他?

就连日后康熙晚年,曹寅被查亏空国库银饷之事,康熙都看在当年情份上是拖了又拖,免了又免,直到曹寅死后,关係疏淡了,曹家才倒了霉。

如此曹雪芹十八岁入了北京,才有了红楼梦。

范閒才可能在这另一个时空里,抄袭红楼梦。

「曹先生,看来俺们虽然身处两地,果然是情发一心,我这书……抄的也算应景。」范閒想到自己家与曹家的情况差不多,不由笑了起来,轻轻弹弹手中那封夹着石头记第十回的信封,走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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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边悬崖之上,范閒闭目冥想,浑身上下晋入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之中,正因为前世是一个被动形成的唯物主义者,所以今世能够和这种霸道的真气两相缠绵,他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有些类似于恋爱。

恋爱总是有苦有甜,他修行的霸道真气也是让他喜悲交加,很明显这种霸道真气让他的身体有了些极为神奇的变化,比如力量,比如反应,但是时常不听使唤的乱窜,却又让他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这些年因为有五竹在一旁锤打着,所以真气老实了许多,但今天却是一个危险关口,因为今天是霸道之卷修练的最后一天。

五竹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范閒,手中不紧不鬆地握着那根寻常的木棍。

随着心念动处,一直蕴积在丹田内的真气缓缓流转起来,在极为细密的神识引导下,沿着胸腹处的经络向着四处散发,由气穴处往后遁去的真气,如同过去这十几年中一样,泥牛入海一般沉进了肾门雪山之中,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但其余的那些真气,依旧保持着强悍的数量,衝刷着他的经脉,就像是无数被烧热后的小刀子,在细细刮着那些柔嫩的管壁。

范閒浑身颤抖着,冷汗如浆浸出他身上的衣服,双目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忍受着无比的痛苦。

修行霸道一十二年,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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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艰险的入关,也只是睡了一觉便轻鬆渡过,从那之后,便再无费劲的地方,料不到今日破第一卷之关口,竟然是如此难熬!

真气仍然在他胸腹间的经络里横行,不停衝刷,这种尖锐的洗刷可以让经络扩宽,让真气运行的速度加快,但是与之相伴而来的,则是巨大的破坏力。能将无形的经脉扩长的力量,带给神识上的痛楚,不是那么能够轻易忍住。

幸亏十二年来的辛勤修行让范閒的经络强度达到了一种很结实的程度,所以才没有气溢脉壁,造成难以想像的惨烈后果,而他的心念定力也在前后两世奇异人生的帮助下,比一般的人要强太多。

……

……

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其实东方海面上的朝阳才不过脱离海水的怀抱不久,横横地顿在远方,散发着温暖红红的光芒,照在悬崖之上,映出一立一坐两个孤单的人影。

真气逆行而上,那股宏大却又暴戾的气息,终于衝破了人体内经脉细微处的阻挡,由期门直抵天枢,像一把大刀,猛地向范閒额上的印堂处砍去!

红色阳光里,范閒如遭雷击,头颅无由抬起,望着头顶天空,嘴巴张大,却无法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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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歌者来

「脱了衣服去!」

五竹手上那根木棍狠狠地敲打在范閒的头顶,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此时真气正在范閒的印堂里向穹顶衝去,隐约中似乎能够看见自己神识里一片光亮,尤其是头顶处幻化成七彩颜色,却略嫌粘稠,始终看不清明,一股烦闷从那滞塞处传开,让范閒好不苦恼,好不郁闷,只将这头颅仰向天空,欲得一快。

便在此时,额前真气郁积处,却生生挨了五竹一棍。

棍子击打在他的肉身上,却更像是打在了他的心灵深处,让他脑中猛的一炸,就像头顶天空的乌云被一道闪电劈开,漫天清丽的阳光就这样洒了下来。

「脱了衣服去!」

这句话是庆国五经——《宿语录》中一段,据传如今的四大宗师之一,北齐国国师苦荷的太师祖根尘,当年曾经得蒙天授绝学,悟道之时喝道,人之身体,便是汗衫,只有脱了,方成大道。

而在范閒前世所看过的书中,佛教也曾有言棒喝之道,清远禅师尝云:「着肉汗衫如脱了,方知棒喝逛愚痴。」

所以在懵懂与痛苦中的范閒,一听见五竹说的这句话,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加之头顶通道已畅,天光自下,心神回復清明,意守内府,全将身体上经络里的诸般痛楚,全当作了天地所施,他人所受,和自己再无半点关係。

将生命中一切执着放下,将身体上一切感觉放下,恰好应合了此时霸道之卷末关的心境。

天地的霸道之气,根本无法由一个人的身躯容纳,所以只有舍了自己的身体,而将自己与这天地之气贯通,成为自然中的一节,才能调取如此狂戾难驯的真气。

范閒体内的真气渐渐平伏,头顶处的大关已经被打通,平缓而雄浑的真气从那里流淌而过,然后沿着背后天柱而下,直接贯入雪山之中。

而很奇妙的是,雪山里面一直如大海般平静的所在,今天也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开始渗出一些真气补充到他的丹田之中。

如此一来,他体内的真气循环终于畅通,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週而復始的渠道,与外界的环境隐隐呼应。

……

……

很久之后,范閒才痴痴醒来,身下早已淌出一滩污水,黑臭难闻。他望着旁边仍然是一脸冷漠的五竹,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苦笑说道:「谢谢叔,只是……你这一棍子敲的真狠。」

此时他虽然身体感觉虚弱,但精神却是十分旺盛,闭目察看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情况,熟悉了一下真气流动的最新走势,感觉到原本暴戾的真气,虽然依旧强大,却明显少了许多燥息,流转起来更加舒畅自在。

范閒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终于也能练成前世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的真气,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味道充斥着他的脑海,下意识里,右手往身边拍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就像是破布被一根烧红了的铁纤一下子戮破了。

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掌印,边缘十分光滑!

范閒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然后又低头看了看石面上的那个掌印,比划了一下大小,确认了这个掌印是自己随手拍出来的,呆呆地看了半天之后,终于醒过神来,叹息道:「真的很神奇。」

「真气外溢,稍后就好。」五竹在他身边说道。

「叔,您不是说过自己没练过真气,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教我吗?」

「我看别人练过,所以知道今天该怎么做。」

「原来是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的意思。」

范閒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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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觉得自己有些骂自己的感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刚才那个关口还真是危险,如果不是那一棒子,我还真怕自己又变成植物人儿了。」

「什么是植物人?」五竹很冷静地问着。

范閒抬头望天,神游物外,不理不睬。

他旋即想到,原来瞎子五竹也是个经验主义者,那……万一刚才那棒子没有把自己敲通,而是把自己敲昏了,体内那些暴戾真气乱窜,把自己的五臟六腑搞成烂七八糟的下水……

打了一个寒噤,他摆脱这种无比恐怖的联想,看着面前的大海宽广,心胸为之一畅,如今功法初成,隐隐兴奋之余,终于从前些日子的刺客事件阴晦情绪里摆脱了出来。

这些天来,范閒一直没有想明白,刺客为什么居然真的用毒。费介来传授自己识毒解毒的本领,难道就真的算到会有这一天?那也未免太高瞻远瞩了一些。还有就是那位二姨太胆子也太大了,就算她的身后有京都里的某处高门大宅撑腰,但用下毒的法子,等于说是连奶奶的性命也没有放在眼里——那位老夫人,可是皇帝陛下的奶妈。

京都里的父亲,难道就一点儿没有察觉这件事情?

正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远处山崖之下传来一阵歌声。

这处山崖紧邻大海,远离澹州,而且崖后儘是荒险地,崖前乱礁林立,渔船无法靠近,所以清静的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五竹选择在这里传授范閒杀人技,所以今天忽然听到一阵歌声,由不得范閒疑惑丛生。

他虽然紧张,却没有了乱了分寸,小心地趴在崖面上,隔着一块石头,往歌声传来处望去。

目光及处,惊涛骇浪里,一叶扁舟正在黑色的礁石间穿行,黑色礁石在白沫一片里时隐时现,小船在其间荡荡悠悠,看着似乎随时可能撞到礁石之上,摔个粉身碎骨。

但偏偏就这样,小船却是自在无比地穿行着。

船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戴着斗笠,歌声正是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浪花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流云亦如此。」

歌声柔和,却在海浪的咆哮声中清清楚楚传上悬崖来。

范閒听见这歌,便想到前世鬆永贞德颂牵牛花的名句:「辰光只开一刻钟,但比千年鬆,并无甚不同。」只觉得这船上人物好不潇洒,却又高深莫测。

正想着,却听见五竹冷冷的声音:「躲好。」

范閒下意识里往石后躲好自己的身体,察觉身边黑影一逝,然后便无比惊恐地看着五竹直接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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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船

在没有修行霸道真气之前,范閒绝对不会认为人的血肉之躯能够比石头还要坚硬。但当他刚才一掌在石面上拍出个掌印后,他放弃了这种想法。

但他依然不认为有人可以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跳下去还可以一点事没有,尤其是中途没有减任何速度。五竹帮助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同时也给了他无比的震撼,原来这个世界上的超级强者,真实的水准,竟然如此恐怖!

……

……

蒙在五竹眼睛上的那块黑布,在高速下坠的过程化作一道诡丽的黑丝,而他的身体,却像一道迅雷般的箭矢,跺向那条小船。

他没有用什么轻功,只是这样由着大地的引力让自己自由坠落,在数十丈的距离之中,不停加速,当最后要踩到船头时,速度已经快到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身体割裂了空气,比风声还要快一些,发出嗡嗡的恐怖声音。

他所挟带的那股势先于身体,到达了小船之上,猛地掀开了舟中歌者的竹笠。

笠帽飞起,远远地落入海中,露出歌者的脸来。

歌者的容貌朴实古拙,一双眼睛静如秋水,此时看着头顶凌空而来的那双脚,却是瞳孔一缩,精光乍现!

一双白玉般的双手,在袖外轻轻一舞,像枯枝发芽般指节散开,无数道气波从歌者的指尖喷出,竟是生生在五竹撞向小船之前,疾射在波涛不停的海面之上,将在白浪里上下的渔舟强行往后推出了两步之地。

正是这两步之地,五竹像一块天外来石般,狠狠地砸在了船首,而没有砸在那个歌者的身上。

风声未至,五竹的双脚已经狠狠地踩在木船的前部,这种由天而降的力量,根本不是一隻小船所能承受——「喀喇!」一声巨响!

整只船被这股巨力踩的向下方的海水里扎去,尾部高高的翘起,马上迅疾地穿入海里。

那名歌者被这反震之力震的向天飞去,在空中双手一展,略显狼狈。

水花四溅,船首被这强烈的撞击力震散,沉入海底。

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在漫天水花里,缀上空中那个正在飘舞着的歌者,在瞬息之间,出指如剑,狠狠地刺向歌者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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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双手一错,散手如同搭建房屋的房梁一般,极稳定而有美感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勉强封住五竹这必杀的一击。

空气中一阵阵轻微的爆裂声响起,这是劲气互衝的结果,也不知道在这样短的剎那里,这两位绝世强者出了几招。

片刻之后,两个身影迅疾分开,分别落在悬崖下那极狭窄的一带沙滩两旁。

海面上,小船的碎屑缓缓地浮出了水面,看上去就像中药罐子里的残渣,只剩下半片船尾无主飘浮,十分凄凉。

……

……

「暗杀不成功,所以你要陪我的船钱。」歌者望着五竹眼睛上的黑布,微笑着说道。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一伸,遥遥伸向五竹,像是要向对方讨要赔款。

他和五竹相隔三丈,但这一伸手,五竹却是眉头皱了皱,脚下奇快无比地向后动了两步,侧着身子,避开了对方手指所伸的方向。

一阵簌簌声起,五竹先前站立的地方,沙面上一片密密麻麻,正好应了那句诗:「雨打沙滩万点坑」

隔了三丈的距离,淡淡一挥手,劲气便直透沙面,这份修为,放眼当世,也没有几个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五竹微微侧着头,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可以看得出来,比平时要慎重许多。

「十六年前和你打过一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找到值得对战的对手。」歌者笑瞇瞇地回答道:「去年我回了一趟京都,叶重那小子说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真的跟着叶小姐去了另一个世界,还忍不住喝了两罐酒,其中一罐是倒在了地上,滴了两滴眼泪。今年我又出来旅行,刚才在海面上隔着很远就感觉到很强大的气机,所以来看看……哪里想到,居然是你。」

歌声叹息嗔怒道:「十几年不见的老朋友,怎么一见面你就要杀我?你明明知道,我杀不死你,你也杀不死我。」

五竹偏着头想了想,似乎认可了这个事实。

歌者知道这个瞎子性情有些古怪,如果对方能杀了自己,只怕还真下得了那个手,不由微笑问道:「小姐归去之后,我还以为你会回神庙,为什么到澹州港来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五竹没有回答他,反而冷冷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几个人认识我,而其中,你是嘴巴最大的那个。」

歌者面色一窘,不知该如何回答。

五竹继续说道:「所以如果能杀了你让你闭嘴,我很乐意。」

歌者苦笑着摇头,叹息道:「你还是那个可怕的脾气,修炼到你我这种境界,依然像你这样嗜杀的,真是很少见。」

五竹摇头道:「我只在乎结果,从来不考虑手段。」他忽然皱眉说道:「既然看见你感兴趣的人了,那就走吧。」说的干脆利落。

歌者先是一窒,旋即朗声长笑起来,一拱拳,微笑着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将双臂短袖一挥,负手于后,潇潇洒洒地飘到海面那半截短船之上,也不知道这船是如何做的,只剩了半截,居然还能浮着。他站在残船之上,双手做着划船的姿式,竟就这般滑稽无比地用内力激引着残船向着澹州城的方向开了过去。

五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黑布黯淡。

……

……

「他是谁?」从峰顶爬下来的范閒并没有听见二位强者在悬崖下的对话,犹自沉浸在刚才亲眼目睹超强者战的震惊之中。

「叶流云。」

「果然……」范閒叹息着,跟在五竹的身后,也往澹州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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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年

叶流云来了,然后又走了,真的就像天上四处流动的云彩一般,不曾留下半点痕迹。澹州城的那些居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閒谈时时常尊崇无比提及的四大宗师之一,曾经来澹州喝过酒,打过架,唱过歌。

五竹微有担心,这个世界上知道自己和小姐关係的人并不多,但偏偏叶流云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完全和他的宗师身份不相符合,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

叶流云来澹州这件事情太蹊巧,和自己见了一面就离开,五竹根本不相信。

范閒却相信叶流云确实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旅人,拍拍五竹的肩膀安慰道:「谁说高手高手高高手就不能旅游?」

这只是一种很纯粹的直觉。

他的直觉一向精准,总觉得自己京都里那个老爹有些问题,监察院、刺客、胆子比母老虎还要毒辣的二太太……所以他认为自己的父亲司南伯爵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至少比曹寅这种包衣奴才厉害太多。

但他的思维方向完全走入了歧途。

——他猜测自己的便宜老爹会不会是前任皇帝老诚王的私生子,因为当年奶奶在诚王府当奶妈,老皇帝就让她抱回去收养。如今司南伯爵因为心伤自己的身世,痛恨自己的同父异母兄弟安坐龙椅,而自己只能当个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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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于是扮猪吃老虎,暗底里与监察院及一切可以利用的反动势力相勾结,组织了一批私底下的力量,妄想接受如今皇帝陛下大人的一切家产。

而自己呢?则因为老妈毫无疑问也是位大人物,所以成了某种家族利益联姻的产物,自己的存在对于父亲的造反大业有很重要的作用。

当他将自己閒得无聊时做的推论告诉五竹时,一向东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五竹,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菜刀狠狠地斫进了菜板里面,对于某位少年的疯狂想像力,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敬意。

也正是因为这样,五竹决定暂时不带着他离开澹州。

既然疯狂少年自己都并不担心将来的事情,脸上依然保持着羞涩的、满是好奇的笑容,时刻准备投身于子虚乌有的司南伯爵造反大业中,而显得对于这种谬论所可能带来的危险毫不在意,那瞎子五竹又怕什么呢?

五竹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生死安危,只是担心范閒。而一旦范閒显得极其变态的毫不担心,五竹也就随他去——就和范閒五岁开始酗酒一样——五竹只负责保护范閒的安全,而并不会主动给出太多意见。

从骨子里讲,这对主仆、这对师徒都是很懒惰、而且胆大包天的人物——他们不是不会阴谋,只是觉得有时候手中的武力比阴谋要更有力量,所以下意识里便将旁人的阴谋看作了云淡风轻之事,来便来罢,还能怎嘀。

所谓明月大江,所谓清风山冈。

……

……

其实范閒不是明月,是羞答答的弯月眉儿——他还是怕死,因为他并没有五竹这种绝世手段,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身后有监察院的那位费介还有身旁这位瞎子仆人,那么自己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在悬崖畔亲眼目睹五竹叔与四大宗师之一的叶流云那番交手后,他内心深处受到了极大震撼,对于武道这种事情,终于也体会到了与茶道、书道一般的美感,那种艺术的美感。所以他暂时停止了抄袭红楼梦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修行之中。

五竹自己并没有如何高明的剑法拳诀,但他对于如何杀死一个人很有研究,讲究快、准、直、狠,曾经对范閒说过:「不要相信弧线圆融,进可攻,退可守的说法。如果要攻击对方,那么就一定要走直线,用最快的速度,走最短的距离,给对方造成最不可逆转的伤害。」

范閒马上想到了那天五竹叔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心想这位果然是走了最短的距离,苦笑着摇头,不知道自己要达到那种境界,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某日萝卜丝儿教程之后,范閒挥着微有酸麻感觉得右臂,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五竹,好奇问道:「按照以前说过的,我现在的境界有几级?」

「七级的真气水平,三级的控制能力。」

范閒很快地心算出结果:「一平均就是五级,比四级高些,可以拿毕业证了。」少年略微有些得意,漂亮的眼睛里微有骄色。

五竹摇摇头:「如果你运气足够好,可以杀死一名七级人物,如果你运气足够差,那一个三级的小蟊贼就可能断送你的性命。」

范閒笑着叹了口气,心想这位嫩叔还真的说话够直接,不过自己的运气好像一直挺好,不然也就不可能死后跑到这个世界来了。

在叶流云来过之后,范閒在澹州的生活真正的安宁了下来,再没有什么刺客来找麻烦,二太太听说重病了一场,变得老实了许多。京都里范若若的书信依然每月一封寄来,范閒则是待在这座海边小城里,吃吃豆腐,抄抄小书,偶尔穿些綵衣孝顺着老太太,到杂货店里喝酒,切萝卜丝儿给自己下酒,日子过的很是轻閒。

有一天,海边出现了海市蜃楼,澹州港的居民都跑出去看热闹,虽然都是长居海边的人们,但能看见海平面上那些虚无缥缈,宛若仙境似的岛屿,仍然是兴奋异常。

五竹变得古怪起来,关上杂货店的门,走到偏远的海边,一个人上了悬崖,静静地「望」着那边的画面,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很不愉快的事情。

海市蜃楼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一会儿就散了,但他依然静静地望着那边。

隔着那块黑布望着那边,就像他并没有瞎一样。

范閒爬上了悬崖,赤裸的上半身显得十分匀称,已经摆脱了瘦削的体形,他看着五竹安静地坐在那边,不敢打扰他,也陪他坐了下来,看着那方被西面夕阳反照成火一般颜色的天空。

许久之后,五竹忽然冷冷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范閒将自己乌黑的长髮束到脑后随意扎了起来,露出那张稚美中终于初显英气的漂亮脸庞,微笑答道:「十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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