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四角忽起剑啸声,雪色衣冠的青年从容上前一步,伸手截住了被剑气震回来的青玉长笛。他仰头看向四方天幕,无数清寒长剑凌空劈斩直下。
青年望着满天呼啸剑气,执着笛子忽然轻笑道,“仙人骑鹤过天门,会不会低头看一眼人间呢?”
我想教这人间都看看,何谓仙人手笔。
我想教这世人都记得,仙人曾经来过。
十年前,北海来了个趿拉着双布鞋的白发白须老头,他说他是世外仙人,他偷酒,他养鹤,他道貌岸然地欺负后生,睡在青崖上能打一夜的呼噜,着实是败尽了仙家高华气质。
他时常找不着自己的布鞋,偏又是个念旧的,就是不买新的非得哭着闹着要人给他找回来。于是宁折不屈的少年时常大半夜满山遍野乱窜就为了给他找鞋,每每到最后,跑得跟只恶狼一样双眼直冒绿光的少年都恨不得与一群叼着鞋子满山跑的大白鹤同归于尽。什么样的人养出来什么德行的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少年呕心沥血给他找鞋的时候,仙风道骨的白发仙人就光着脚坐在山头上卷着袖子顾自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仙人说,世上之人布阵,全都离不了借势二字,伏羲悟八卦,阴阳机关学说自此始,原是悟道习心的东西,谁料到后人一扭头就用在了杀人上。阵中加上剑,就是剑阵;加上兵戈将士,就成了兵阵。
借地势,借水势,借山势海势,有什么借什么,借得妙了,阵法愈奇巧玄妙,阵中杀气也愈重,杀人愈容易。
可有一种势,迄今还从没有谁能借到过。
少年边揪着大白鹤的脖子边问他是什么势。
仙人对着那被鹤扇的满山乱蹿的少年笑着卖了个关子:我们本是游仙人。
借来一滴雨,可淹九重城。
张良仰头望着那无数柄借了玄武山山势破空压下的剑,背上长剑与手中青玉长笛早已雷鸣不已,他立在山雨中,满山招摇风吹不动他雪色衣袂分毫。他轻轻道了两个字。
“剑停。”
一滴雨轻轻砸在飞剑上,剑身猛地一震。
一剑停。
两剑停。
无数把飞剑猛地凌空悬停,满山皆静。
青年手执青玉长笛,满眼山河气运。
清雨落满山,一洗剑上积重多年的杀气,扫却玄武山六百六青石碑下弥漫尸气。
“这是剑气?”胡亥仰头望着那骤停的剑雨,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他自幼长在深宫,没见过江湖游侠的剑道修行是如何光景,传闻中剑客专诸刺杀王僚时彗星袭月,聂政刺杀韩傀时白虹贯日,他总以为都是传言,却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做到与天地相共鸣。
余子式静静望了眼那雨中如同仙人再世的男人,回头对着胡亥轻轻道:“这不是剑气,张良没这么深的剑道修为。”一瞬悬停满天飞剑,若是光凭剑道修为,至少得是魏筹的级别。
他看了眼胡亥,轻声道:“黄石公当年北海修道,修的是天道,据说顿悟之时能与天地同心共鸣,别人借地势,他借的是天势,极盛之时,指尖一滴水可淹城池无数座。”
胡亥望了眼余子式。
余子式轻轻低声道:“我听别人说的,真的假的不知道。”看了眼张良,他接了一句,“说不定这回倒是真的。”
正说着话,头顶诸剑忽然一声轰鸣,一齐重重地往下压。
余子式脸色猛地一边,抬头看向张良,张良仰头看着那些迅速往下的压的飞剑,瞳孔也是猛地一缩。他抽出背后长剑,飞掠入剑阵中央,“有人在操控剑阵。”说完这一句,手中剑借着阵势朝着一侧的山壁飞去,一剑几乎贯穿石壁,铿锵声如九天鹤唳。
他抬手吹了一声长笛,笛声气息雄浑绵长,漫山遍野的雨悬停织成透明雨幕,猛地兜住了无数下压的飞剑。
“你们先走。”他看了眼余子式,望了眼贯穿石壁的长剑,沉声道:“先沿着我剑的方向走,走二十七步。”
余子式没说废话,拽着胡亥就往剑指的方向走,刚走了二十一步,余子式忽然听见身后张良猛地回悟过来的声音,“不对,是二十一步!”
胡亥的第二十二步恰好踩着他的声音落下,余子式的眼神猛地就变了,一侧石壁忽然发出剧烈的轰鸣声,无数长剑刺破雨幕而来,有如无数道呼啸长虹。
余子式原本是在胡亥身后一步处,忽然上前一步压着胡亥的肩往下一齐避过飞剑,胡亥低身的瞬间,反手十枚洛阳铜钱夹杂着内力飞掠而去,狠狠错了迎面数十把飞剑一道,硬生生震开了携着千钧之势而来的长剑。
剧烈的撞击声轰鸣不止。
余子式耳旁还微微发鸣时,忽然觉得身下半侧地面一瞬间空无一物,他下意识一把推开了胡亥,猛地伸手去拽边缘,抓了个空,整个人向下滚了进去。
“先生!”胡亥回头看那一幕,瞳孔猛缩,他伸手去抓余子式的手,却只触到了再次严丝合缝的石壁与地面。
张良听见声音往胡亥的方向看了眼,眼见着无数长剑朝着背后不设防的少年飞去,他吼道:“身后!”
剑离得最近的一瞬间,胡亥捏起地上林叶,回身猛地扬手,眼中一片浓烈杀气,一手飞叶直接斩碎了迎面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