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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昔扫了眼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吃食,余光感受到段溯大概正坐在桌旁,撑脸看他。苏昔早已饿得胃疼,懒得矫情,便坐下。
凳面上放着软垫,坐着不算难受。苏昔手还有些软,拿筷子时甚至发抖,尝试了一下便放下了,转头看向段溯。
段溯饶有兴致,还挑眉示意苏昔进食。
苏昔偏了下脑袋,长睫扑扇两下,长发懒懒倚在刚穿好的白色长衬衫上,用疲乏的、有些缓的语调说:“身上酸,没力气,喂我。”
段溯似乎有一瞬愣怔——是很难令人觉察的一瞬,随后他便像每一个完美的情人会做的那样,含着笑稳稳持起碗筷开始布菜,过程中他视线一直未脱离筷尖,直到将饭菜送到苏昔嘴边,他的目光才移到那有些苍白的唇上。
苏昔用不含温度的眸子盯着他,菜到嘴边将他的唇染润了些,他不动声色离远,又说:“烫。”
段溯把碗端回去对着筷端的热菜呼了呼气,又递到苏昔那边。此时苏昔垂眸看了眼一旁的丸子汤:“我觉得饭前应该先喝汤。”
“这么欲求不满?”段溯依旧耐心地笑着,但莫名又带了些警告的意味,目光往苏昔下身荡了荡。
“不然你有什么用?”苏昔不为所动。
段溯眨了下眼,随即低头笑了声,他将手头的碗筷收回,换了个碗老实打汤去。苏昔按在凳子上紧捏的双手悄然松开。
两人不再说话,一顿饭在极其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到最后苏昔还打了个小嗝。饭后他缩进靠近窗边的沙发角落里,那里正对开放式厨房,段溯在收拾残局。
闭上眼,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水簌簌冲下泡沫那急促却软和的响动——抛开别的,几乎极尽苏昔所能想象的温情,完美得恰到好处。
可苏昔觉得,这间向阳的公寓,此刻是出奇阴凉的,到处都是无形的束缚和冰冷灰暗的影子。
扑腾的飞蛾被蜘蛛编织的严密的网捕捉,身为猎物的命运似乎谈不上是否接受,毕竟无论如何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连带挣扎试探都需小心翼翼。
这状态真是令人恶心,苏昔想。他用指腹磨蹭着布艺沙发的布面,有些神经质地愣怔着。
“在想什么?”那边,段溯收拾干净向他走过来。
“等会儿该去趟医院。”苏昔漫不经心地回道。
“怕伤着了?”段溯关切地问,对于身为罪魁祸首这件事似乎没有丝毫自觉。苏昔摇了下头,突然被提醒到似的:“你也该跟我一起去的。”
段溯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只听苏昔说:“我内科,打狂犬。你的话……勉强能进精神科。”
被骂成狗的人像是没有听懂话内的含义,段溯真像条恶犬一样肆意盯着苏昔,咧了咧嘴:“你不怕我了,苏昔。”
苏昔一哂:“怕你?我从来都不是在怕你。不过还是收回前言,精神科就不必去了,你再疯一点才好。”
段溯状似不明,偏偏脑袋,很认真地问:“你的意思是下次想更刺激些吗?”
“确切说,我是盼望你看我更多一些、再专注一点。”那样你还能看到别的吗?苏昔将手放到段溯正注视自己的眼前,专心算计着手指与对方眼珠子之间的距离。
“真贪心呀。”段溯左眼里尽是苏昔的指尖,那染着冷光的指甲仿佛下一刻就会戳进自己眼里,然而他分毫不动,依旧满眼宠溺。直到手指到达稍微颤动就能碰到段溯睫毛的地步,段溯才及时阻止——阻止得也不走心,只轻轻缓缓握住,然后将苏昔拉进怀里含住他的唇。
苏昔没有反抗,没有热度地看着闭眼享受这个亲吻的段溯。吻完,段溯用拇指擦着苏昔发红的唇,轻声说:“你看,你乖一点,就不会被伤到。”
你乖一点。
被话中的字眼刺激到,苏昔低下头的一瞬脸色甚至可称狰狞难看,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双手已经掐上了段溯的脖子,将其扑倒,而他自己正以跪坐的姿势撑在段溯身上。
苏昔回过神,段溯被他压倒在沙发上,短而弯曲的头发蹭得乱糟糟的,正垂眼看他,有些讶异,但依然将苏昔的奋起视作无伤大雅的玩闹,还明知故问:“怎么又不乖了?”
苏昔原本要收回的手突然掐紧,双手骨节突出泛白。
“呃。”段溯突然加重的力道掐得口不能言,却还维持着眉目间的笑意,莫名愉悦着,示意苏昔可以掐更久一些直到他呼吸停止,也是在挑衅苏昔——你敢杀我吗?
你敢杀了这个强暴你,一次次把你逼至绝境,打碎你正常人生的人吗?
苏昔双眼都红着,整个身子前倾用力,手指却因颤抖力道不稳。
最后关头,他突然死命咬了自己的下唇,被弹开似的将双手撤掉,在一旁大口喘息起来,骂道:“你他妈……”
段溯摸着自己的脖子缓缓起身,靠近情绪失控满心无措的苏昔,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自己不止的咳嗽打断,苏昔刚刚可是下了死力气。
苏昔抬起自己还颤抖的双手看了片刻,
', ' ')('将脸埋进去,他声音沙哑着问段溯:“你把我逼疯了能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我只是想看看……你还能怎么装?”苏昔的手被拿开,段溯坐到他面前。苏昔眼角是混乱的湿痕,他闭着眼不愿看这个人,咬着牙坚持着,仿佛这样就能制止某些曾经被禁锢的东西再度现世。
“放过我吧,段溯。”苏昔说,“我们给彼此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放过我,我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还能就像之前那样过下去。”
“我希望你知道,这是威胁。”苏昔睁开眼,孤注一掷。
有些曾经被禁锢的东西可能将被放出来,而他还在竭力制止,一旦他下了决心,所有都将无法挽回。
然而段溯的声音打碎他的希望,一如往常:“不可能的。”
苏昔再一次领会了段溯的不可理喻,他是真快疯了,几乎竭斯底里地问:“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你想做的都做了吧?困也困了上也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以段家的权势你要什么没有?我一个普通学生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你纠缠到这种地步?”
段溯看他,眼里尽是不太露骨却又难言的痴迷:“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是你,我看到了,就不能不要。”
“不能不要?”苏昔错愕,只觉得可笑,“你装的哪门子深情呢?这话真让人恶心。”
段溯没有理会苏昔的怒骂与嘲讽:“怎样才会放过你?我现在才有些不懂,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明白呢?决定权不在我,苏昔。”
苏昔想,他怎么会不明白?即使之前还不确定,经过昨天那一遭也该懂了。只要他还在反抗还不认输,段溯就不会放过他,所谓的能逃脱的办法,无非就是——
屈服。
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能,也不会的。”苏昔抓住段溯的衣领。
那就彼此,都别把对方放过。
“但愿你不会后悔。”苏昔赤脚站上地面,俯视着段溯这般说到。
段溯神采近乎狂热,他抬手摸向苏昔精美的侧脸,勾勒轮廓,他说:“你多像精美的瓷器,让我想要打碎你,可偏偏你不肯,明明都快碎掉了,还要一次次维持自己的完整。”
“还打碎,不过你倒确实像个棒槌。”苏昔讽刺到,避开段溯的手,伸展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身子,说,“等会儿送我回学校。”
段溯缓缓挑起眉毛:“你觉得我会让你回去?”
苏昔不甚在意:“不是想抓住我吗?再来试试吧。”
段溯眉毛挑得更高,盯着苏昔看了半晌,嘴角扯出个情不真意不切的笑:“行。”正巧这段时间他也忙,没空天天照顾苏昔,他倒要看看这个逐渐被他逼得露出尾巴的猎物,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下次再逮着你,可就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了。”
……
我也不会简简单单放过你的,段溯。
苏昔拧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直面车流,抽出手机,在屏幕上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按了拨号键放到耳边。
一侧是电话里的音乐,一侧是喧闹的长街,他面无表情立在两者中间,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在打通一个普通的问候电话。
“你会回到这里的,孩子。”
回忆起自己的过往,他心下不禁产生了可笑的感慨:居然一直想逃脱,怎么可能逃得掉呢?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居然还要付出代价才能彻底明白。
这些天的强行将思考停留于事件表面的自欺欺人,是多么可笑。思及此,他嗤笑一声。
电话还未接通,他耳边响起了同那个老人上一次通话时,对方最后对他说的话,当时他听过便直接挂断了,也没细想过到底会不会再回去的问题。
电话迟迟没有人接,他耐心地等着,直到即将被转为自动语音的前一秒,手机震动,对面的人接了。
却也仅仅只是接了,没有说话,似乎在等苏昔先开口给个说法。苏昔也没让对方等,只是怀念似的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道一声:“我回来了。”
一辆车自他面前呼啸而过,他侧过脸避开风,看过一旁坑坑洼洼又布满划痕的金属钢管上映照出的扭曲人脸——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的模样就该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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