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当时也这般想。无非就是找寸奔唠叨几句罢了。
二公子醉了会讲胡话,这是寸奔说的。
二十还没到慕家的那年,慕锦醉倒在寸奔旁边,嘀嘀咕咕一晚上。
那时的慕锦,讲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其他事情守口如瓶。因此,前年的生辰宴,寸奔没有陪在二公子身边。
二十就遭了殃。
无论醉酒说过什么,第二日醒来,慕锦全然不知。正如他记不得腊月二十那晚说的话,见的人。
“你还知道什么?”慕锦轻问,极有礼貌。
二十摇头。
“你除了摇头还会做什么?”他站定在她的面前。
他的黑影又宽又长,宛如杀人利器。先前,二十存了一丝侥幸。若是她对二公子有救命之恩,或许能逃过一劫,她终究天真了。她不敢仰头直视他,紧紧抓住湿漉的衣裙。鲜艳的海棠花,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慕锦低腰,捏起她的下颚,“你和谁说过我的事?”
她连连摇头,给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她做了一个跪拜的手势,哀求开恩。他会杀了她,这一刻,她相信他会。
慕锦看她好半晌,凉凉一笑,“你还有什么用处?”
二十抖了抖手。她没有,她和他除了上床,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床上关系也不和谐。
他说:“你除了是个哑巴,一无是处了。”
她明白,所以才必须当一个哑巴,一句不许吭声。她在无声地发誓,他和她说过的话,她至死也不会泄漏。这已经是她最后的示弱。她在掩日楼寡言少语,从不与人道是非。
慕锦眼底阴霾密布,手指滑到她的脖子,柔声说:“你早该死了。”
二十惊慌。
他越收越紧,“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的呼吸仿佛被横斩成片,脸涨成了猪红色,艰难张嘴。空气越来越稀薄,她使劲向前抓住了他湿透的衣袖。
他问:“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窒息的时刻,她还想着摇头。
他看着她,“没话要说吗?”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指指自己喉咙。
慕锦冷下脸,这种临死都还在算计的女人怎么能留?
二十离鬼门关只剩一步,只需片刻,她就能见阎王了。她后悔莫及,一滴水珠滑出了她的眼角。
这是慕锦第一次见她落泪。他以前无论如何戏弄她,她只会楚楚可怜地求饶,从不流泪。明明是倔脾气的女人,偏爱装出听话的样子,他越看越来气,气得他放开了她。
新鲜的气息冲进二十的喉间,她跪着剧烈地喘气,舌头发麻。
慕锦居高临下,看她喘得背脊直抖,他说:“我很好奇,那天晚上,和你说了多少?”
他对她掏心掏肺了一晚,醒来后,她握着他的心肝儿,他无从防备。她这个人,是肯定要杀的。留着她,他后患无穷。然而,每每起了杀心,每每又再放下。
二十顺过一阵气,又卑微地跪在他的脚边。
见她那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他哼笑了下。
她真的聪明,时时表明,她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句。
也是,她连死都记得自己是个哑巴,又怎会到处闲话他人是非。
——
溺水时,扈盈盈仓皇失措,只剩濒临死亡的惊恐。她无从分辨慕锦拉她下水的原因。
慕二公子水性不佳,不是大事。
其原因才是关键。而这,扈盈盈永远猜不到。扈盈盈对慕锦构不成威胁。
寸奔送走扈盈盈,往回返。
从前,二公子再生气,对二十也没有太强烈的杀心。
今天不一样。二公子放她,是因为她甘愿在慕家当一个哑巴。一旦她成为不可控,二公子不会留她活口。
远远看见慕锦和二十的身影,寸奔敛起所有情绪,跃至慕锦身边。“二公子,扈姑娘安全回去了。”
慕锦说:“嗯,回程。”
湖水阻挡了画舫的混乱,岸上草丛静悄悄的。
回到崩山居,慕锦先是沐浴,换衣,然后和寸奔说起万碧湖的大火。
慕锦问:“那艘画舫是如何起火的?”当时的火势不太寻常。肥重男子跳过来时,慕锦敛起功力,伪装成一个普通人,顺势跌倒。
寸奔答:“二公子,此事确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个答案在慕锦的意料之中。“知道是谁吗?”
“浓烟乍起的时候,我见到一个黑衣人从兰姑娘的画舫飞出来,我追过去,到了对岸。与此同时,和我一起追人的,还有光顾兰姑娘画舫的张公子。”
寸奔迟来,不是护主不力。他那时正在追黑衣人。
这事,巧合就巧合在,慕锦落水是故意的,等待寸奔的救援即可。可先救人的是二十,她的举动令慕锦生疑,怀疑她知道他鼽嚏的疾病。
“张公子?”慕锦也不知这张公子是哪家姓张的,随口一问:“他凑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