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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青倒了一碗酒,放在床边的矮柜随手可取的地方,就开始为顾采真处理伤口。毒镖中的毒素也有阻碍血液凝固的成分,幸好她及时服用了可解内毒的药丸,如今伤口已经不再不停地流血。萧青一手扶住她的肩头,以防她疼得不自主会躲开,一手用干净的面纱先在沸水中滚一遍,再拧到极干,然后浸泡酒液,接着匕首尖在火上炙烤后,剔除零碎的血肉,再将棉纱布按在伤口上湿敷,等到发黑的暗深血液浸透了棉纱布,他就会换下一块。
拔毒的过程很缓慢,随着一块块吸饱了黑血的棉纱布被扔在地上,伤口的疼痛也像是被无限拉长——这疼痛可是货真价实的,即便是顾采真也没法做手脚。何况,为了这点事,妄动灵力遭受天罚,又何必呢。苦肉计,总得受点皮肉之苦,才能计成。
她咬唇忍着痛,额上全是冷汗,萧青按住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少女一刻不停地在颤抖。她的身体发烫,加粗的呼吸混着闷哼,随着一口口热气,将面纱都打湿了。萧青坐在她的侧后方,看到她鬓发处都是晶亮的汗水,就在等待换棉纱布的期间,一遍遍地拿帕子替她擦汗。可其实他因为紧张担忧,自己后背的衣裳也被汗水湿透了。
等到棉纱布浸染的血液变回正常的鲜红,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替她上了外伤药,再把伤处包扎好。待他打完棉布纱条的最后一个结,少女也像是终于熬到了头,身子一晃,仰靠进他的怀里。坚实的胸膛中,过快的心跳“咚咚咚”地传来,无声诉说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对她有多担忧。
她的面纱上全是呼吸带出来的水汽,以及额头流下的和鼻尖冒出的冷汗,如今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因为面部五官的起伏,而显现出朦胧美好的轮廓。那面纱本就不厚,湿了之后接近半透,萧青几乎觉得,自己就要看清她的容貌了。他知道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样子,所以微微偏开了视线,忽然惊觉她身上烫得厉害。
“你发烧了。”少年人一开口,嗓子都是情绪紧绷再松懈又再度紧绷后独特的沙哑。他避开她后肩的伤处,扶着她,指尖触碰到她后背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肌肤,热度惊人。
顾采真“嗯”了一声,气息间透着一股虚弱,萧青想扶她侧躺下,她却扶住他的手臂,勉强起身下了床。他还想要跟上来扶她,却被她摆手阻止了。
“你在这里收拾一下,我去隔壁,擦身,降温。”她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想起来安排他做事似的简单说了一句,又像是无比放心他一般,背对着他直接扯下了面纱,开门离开卧室,去了隔壁的厢房。
萧青看着她脚步虚浮步履匆忙的背影,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她似乎有些……急迫?是他看错了吗?或者,她因为高烧所以太不舒服了吗?他也没有再追上去。
萧青做事一向利索,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将拔毒疗伤的东西打扫完毕,甚至将床榻都整理得平整干净,接着整副心思都放在了一墙之隔的顾采真身上。
厢房里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擦身起码该有水声,他怎么什么都听不到?她还好吗?明明那么虚弱,离去的步子还走得那么急……拔毒之后她看起来精疲力尽,这会儿在隔壁独自一人能行吗?她会不会晕倒了?
萧青担忧地走到厢房门前,本想隔着门询问她一声,却发现一边的窗户没有关上,而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像是鼻音,却又比那婉转勾人,“嗯……”
这一声太过不同寻常,明明是他所熟悉的少女的声音,却透着一股被什么浸泡过后的湿润,仿佛她高烧的体温都随着这声低吟实质化了,从窗口两指宽的缝隙送了出来,烫得他心头一跳。“唔嗯……”又一声低吟追着方才的声音,再度飘来,不像是痛苦的呻吟,反倒蕴含着某种让人心跳莫名加速的愉悦,犹如枝头快要成熟的梅子,被一阵雨水打湿后又遇上了高温,酸甜的滋味在空气中发酵,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
他的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没有做声,而是从门前走到了窗前。于是,平生第一次,他看见了一片流泻而动人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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