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输了呢?”李逸鸣反问。
尚余一摊手,眼神中满是淡漠,“若是他输了,就当我白费力气,有眼无珠。”
话说得实在冰冷无情,仿佛楚衍不是尚余的亲传弟子,而是素昧平生的某个陌生人一般。
似是猜测到李逸鸣想说什么,少年修士犀利地一抬眉,字字生冷如铁,“别觉得我多冷血,你自己又有多崇高。修为到了你我这般地步,哪怕山崩地裂也不能动摇你我情绪分毫。”
“明明已经太上忘情无所挂碍,你偏要装出一副外冷内热的模样,不只是骗自己,还是骗别人。”
“那是你,不是我。”李逸鸣淡淡地说,“若非机缘巧合,你我本该斗个你死我活,绝不可能坐在这里叙旧。”
轻轻一句话,就揭穿了他们两人表面和平的伪装。
尚余不生气,他的眼睛反倒亮了起来,还得意洋洋地一点头:“是啊,正如你所说的一般。你看不惯我,我也瞧不上你。”
“就算面前自己平稳心绪,我还是看你不顺眼,恨不能冲你脸上狠狠揍一拳,看你是否能继续板着一张脸。”
话说完后,尚余又遗憾地一拍手。过了片刻,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凝重得似要结冰。
这两人都不会纡尊降贵主动搭理别人,面对这等难堪情况,他们俩反倒格外自在。
过了一不会,还是尚余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楚衍不愧是我门下,真有我两分淡定从容。”
听他这句自夸得意的话,似乎真为楚衍十分骄傲一般,和之前视万物如草芥毫不挂心的模样全然不同。
即便明知尚余另有所图,李逸鸣还是分出一缕神识查看情况,转瞬间竟哑然失笑了。
楚衍不知是大大咧咧还是无所畏惧,他就坐在雷霆炸裂的一片焦土上,盘腿闭眼打坐调息。
这等毫无防备的模样,随便一个凡人都能要了他的性命,可楚衍无所顾忌。
白衣修士一缕神识在少年身边游荡不休,似是贪婪又似悲悯地注视着他。
明明眉眼气度都不相似,李逸鸣竟从这少年身上看出了几分那人的模样,该说是他快要发疯吧?
少年眉宇忽地一皱,竟让李逸鸣觉得他要发现自己,赶忙收回神识不敢再看,是做贼心虚的惊慌失措。
没看到那双眼睛睁开,李逸鸣若有所失。他周身冷意又森寒三分,反倒是尚余一句话将他成功唤醒。
“其实你徒弟也不错,只凭借一股不屈心性,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和他分到一处的小辈算是倒霉了,他现在敌我不分状况危急啊。”
尚余毫不遮掩地幸灾乐祸,明摆看好戏以求激怒李逸鸣。他又轻巧温软地一抬头,眉宇间荡漾的都是笑意,“你不估算一下,楚衍与你徒弟何时相遇?”
“若是楚衍真碰上你徒弟这尊煞神,我虽说对他颇有信心,也不好判断谁胜谁负。”
李逸鸣明知尚余是故意的,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话:“只要不出人命,谁胜谁负我都不在意。”
“假话。”尚余嗤笑,“你越是掩饰越是徒劳,我全能看得一清二楚。”
“随便你怎么想。”
少年殿主仍不气馁,他似笑非笑地问:“你徒弟杀了足足七名修士,现在幻境中只剩他与楚衍两人。再不让他们俩碰面,怕是谁都能看出端倪。”
白衣修士沉然不语,尚余就认定他同意了。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握。明明掌中什么都没有,却有一层五彩光华流转不休,恍然间映亮了整片雾霭云霞。
尚余的手掌缓缓收拢,一寸寸一分分地收拢,动作缓慢又从容,最终五指并拢不留空隙,那层五彩光华也跟着消失了。
恰在此时,身处幻境中的楚衍猛地睁开眼睛,他徐徐起身望向天边,表情凛然眼神坚定。
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放晴,碧蓝天色澄净若水,可楚衍却从远处捕捉到了一丝杀气,如雾气般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草木颤抖万物皆惧。
风来了,暴虐又狂放地晃动着树叶吹皱湖水,吹得树枝都咯吱作响几欲断裂。所过之处,都是飞沙走石气势凌然。若是暴虐风暴,必定携着冰雪雨水而来,定有云层滚动遮蔽太阳。
可天空还是明明静静的澄澈,迟缓又令人不安的晴朗。树叶还在风中摇晃掉落,时而卷成一团,时而飘摇四方无所依从。
人还未到,却早有了这种威势,杀意也跟着一分分沉重了。
楚衍不再有之前的淡然模样,他垂下眼睫握了握手指,五根纤长手指灵活轻快地一一聚拢又瞬间分开。
刚刚一战,楚衍赢得算不上轻松。即便就地打坐恢复修为,灵气至多只恢复五层,要对付那等难缠对手,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更何况,段光远修为本来就比楚衍高出数层。气息牵动间,都能引得楚衍心绪不宁。
明明理智警告楚衍,要他干脆认输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再傻乎乎地逞强。经此一战之后,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也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神魂中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息站了上风,它要楚衍挺直脊柱不要服输。
今日一战,不仅关乎着灵山大典的胜负,更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与结果,躲不开避不过。
“段光远来了。”简苍轻声说,“我知道劝不动你,你尽力而为就是。”
“人人修行皆有关卡皆有阻碍,一旦冲破就是前途无量再无逆境。若是退缩,就心魔骤起修为放缓,本尊不希望你留下遗憾。”
楚衍了然地一点头。他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坦然的。
果然如此。简苍从不多话,他虽然默不作声,却总能揣测出楚衍心思如何意欲何为。
这份默契不需言说,甚至不用眼神交流,他们俩都是了然于心。
少年挺直了脊背,已被收拢到袖中的割昏晓,他又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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