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2节
无穷无尽,纷纷涌涌,在这幽深黑暗,孤决灯火间,势同无声的百舌呐喊,几乎让人忘记身在何处——凭空进入一个破碎的,心神意志被不断撕扯,缭乱的梦中。
、
错了,全错了啊。
……
“昭。帮我——”
在如同噩梦的黑暗中,突然响起刘禅的低语。
、
司马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
刘禅保持着以袖护灯火的姿势不能动弹;而他的衣袍大摆垂在台前,搭在被烧灼的地毯上,火星竟慢慢燃爬上了大袍的刺绣滚边——
、
“别怕,我来了。”
司马昭慢慢膝行过去,从腰中拔出短剑,一剑插在刘禅的衣服上。将刘禅被燃到的衣摆轻轻割了下来,用手按灭火星。——他们都不敢大动作,怕惊风吹灭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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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的手掌被火星烫灼,忍痛恰如自虐。
刘禅继续一言不发。司马昭就势坐在他的身边,两人靠得近了,听得见对方的呼吸,空气热且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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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作声,是在生气吗?……”
司马昭悻悻问。——
对于司马昭留下来陪他守灯这件事,刘禅半句评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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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觉得委屈了,是吗?”
司马昭一面冷嘲,一面心乱如麻。
、
在这黑暗中,他一脚在死寂的真实,一脚在喧闹的幻觉。口中怔怔发言,还未落入耳边,就淹没于心境里无数个自我的争吵咆哮。
他分裂成无数角色:
一个同化为假想中的刘禅,暗暗悲苦委屈;
一个如同善怜之父,对刘禅心疼不已;
另有一个梗着脖子强词夺理:多大点事啊还没完了?!
又有一个自己,简单粗暴,热血冲头,被纷乱的念头不胜其烦,只想拔刀砍死所有其他的声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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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错了!错了!——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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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在一切幻听中,蹦出一个最鲜明的司马昭,他任性而真实,爆发出笼中困兽似也的惨痛嗥叫:
、
等一等!!
真要说有错,难道不是刘公嗣的错?!
、
他先有负于我!
他瞒我,欺骗我,护着我的死敌逃命,——!
我这般待他,他心里却只有旧人!
、
是他,心肠那么冷硬,口口声声顺从我,却从来没有拿一点真心待我!
是刘公嗣,负我在先啊!!
……
、
司马昭被自己内心浮现的控诉摄住了。
、
他的理性围观这悲鸣,感到深深震惊;而情绪沉浸在这酸楚的悲愤之情中不可自已。他这才发现自己与刘禅的交往,高高在上的地位带来的种种强势之后,每一次他都暗暗心梗的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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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突然决堤:他看清一个与刘禅平等相对的自己,竟然是卑微痛苦的。竟然压抑着那么深沉的委屈和怨恨。
、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他位极人间至尊;却一直被刘禅,压抑着!
、
、
“你真是该死啊……刘公嗣。”
他又一次脱口而出。这些话全都会传入刘禅的耳中。——而其中没有一句,是他真正希望刘禅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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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作自受呀,刘公嗣!”
、
司马昭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字,一错。
而刘禅抿着唇,默默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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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善待你这小柔奴。……”
“知道你不易,不舍得让你投降之后屈辱更甚——可你,却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来捉弄。”
、
“你是把作弄我,当成你唯一可行的报复手段吗?”
“你对我耍尽了你的小聪明!”
、
……也许该去找根针将自己的嘴缝上。可是现实中却是,他只能指节发白地紧紧抱着宝刀,嘴里莫名其妙地吐出的并非本意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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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欺我对你‘不忍心’,却从来不在乎我会沦为笑柄——”
“对我,你在意过什么?!”
、
说着说着,司马昭眼圈突然一酸。他同时感觉到刘禅肩膀一颤。这种【心意相通】的错觉,此刻让他更难抑制嘲讽和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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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你好贪心啊,刘公嗣……“
“你什么都要。“
、
“你又欺负我傻。知道我什么都会给——”
、
也许是因为烟熏得眼睛很疼,司马昭眼酸难耐,眼前灯火化成一片茫茫橘色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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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你最后嫌我的这颗心太碍事……“
“把它丢在地上踩。“
、
“……”
司马昭听见刘禅呼吸发抖。他一回头,发现刘禅苦苦皱眉,咬牙一闭眼,居然眼泪簌簌而下。司马昭心里哀怜,眼中金光忽散开,脸上坠落一双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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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虽然一同垂泪,却不能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在互相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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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刘禅只是在为【费尽心意,也不能保全姜维性命】而哀痛;
又或者为【不能将来与妻子安乐偕老】而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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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嗣那颗心,几时曾经念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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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心头锁上千百条烧红的铁链。烫出血肉黑红。焦炭模糊。
、
、
正是啊!人非草木,司马昭的情话也算悱恻动人,刘禅眼里不是没有感动,可他依然全心全意只有眼前这一盏灯。
他只要他的长寿岁,连他的悲伤都不肯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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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天下——“
“如果我不准,你永远别想安乐!“
、
“刘公嗣——“
“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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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吹灭你眼前的灯,轻而易举。我要杀眼前的你,也轻而易举。”
、
“可你就没有一句话跟我说吗?”
“你已经不屑跟我说任何话,哪怕说一句‘我没有’吗?”
、
、
司马昭喉头发苦,哽咽住了。眼泪从他的下颚滴落,脱离他时一轻,坠上他衣角时一弹。
是虚无的供物结出苦果,终于呱呱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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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黑暗中,未曾让旁人窥见这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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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欺我太甚。于心何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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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
这一下,司马昭不用回头也知道,刘禅脸上此时也在纷纷滴落雨滴了。
他继续紧紧抿着嘴,衔住千言万语不肯发,纷扰扰都化作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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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啊。刘公嗣。
这眼泪中,有没有一滴,是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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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小人。你罪该万死!“
、
“我根本就不应该……“
仿佛预知将要说出口的话语何等伤人,司马昭的内心陡然惊惶,不住地自劝:别说了。快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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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就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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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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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但愿自己——在成都城下,当日就杀了你。”
“便可不复后来种种!“
、
不!!
司马昭觉得这样说话的自己,才应该立刻被五马分尸。说出这样语句的自己,何异于杀人。说出这样语句的自己,再没有颜面去看身边的人。——
、
真的,从此绝了。
、
、
沉默了很久。刘禅才终于从舌齿间游出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