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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锐在钉钉上请了三天病假。但他没有上传病假条。白河景刷到这条请假消息,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陈锐向来爱逞强,就算是一夜没睡觉都要撑着做卷子,在他家竟然一个月就累倒了。其他人对陈锐到底怎么回事漠不关心就连出纳和人事都不知道陈锐最近身体不舒服。他有心上门去看,但他刚刚放了狠话,转头就去舔狗,未免前后反差太大,陈锐未必会给他开门。唐文斐鉴貌辨色,提议大家一起去慰问陈锐。被白河景阻止了。去看陈锐的人越少越好。哪怕这个时候,他都无法战胜自己的占有欲。而白三叔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叫他去接待一个新客户。特别指明地点是醉西安。
能定这个酒店,显然这客户是个嗜酒如命的人。这种人白河景熟悉。他爱劝酒,但劝酒的目的是让他自己喝够喝好,其他人跟着差不多就行。那人果然也和白河景所预料的一样,菜还没上齐,已经提了三四次酒。白河景本来就算能喝,又有心事。客户举杯一劝,他就顶不住。但他不知道人愁不胜酒,酒过一巡,眼前就有些模糊。
客户和他说生意,说一路走来的艰辛,说到动情处,眼睛里光芒闪闪,又是一个随身携带过去的中年人,随时都能将过去切片,散烟一样分给大家。白河景以往不把这种故事放在耳朵里,但这次客户给他讲了离婚的故事,在他最难的时候,老婆跑了。妻离子散不过如此。白河景勉强笑一笑,刚要说几句话去宽慰客户,酒入愁肠,悲从中来,一阵呕吐感直冲喉咙。他一把捂住嘴,三步两步冲到包间旁边的洗手间,打开马桶盖子大吐特吐,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把心都吐出来。吐到最后只剩干呕,仿佛梗在喉咙深处的痛哭。白河景摇摇晃晃地站起,打开水龙头用力洗了几把脸,又双手接了温水漱口。在洗手间的光线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个死人。
白河景离开洗手间,走回宴席厅。餐桌边的每个人都看着他,刚才还在劝酒的客户主动说:“服务员呢?醒酒的东西,有什么?”
白河景笑着摆摆手,本想说他没醉,喉咙口又是一阵压不住的恶心,便不再嘴硬,加点了一碗珍珠汤。几乎是瞬间,珍珠汤便端到了他面前,好像服务员都知道他会喝醉,提前准备好了醒酒的东西。白河景双手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珍珠汤喝在嘴里淡而无味,温热地滑下去,柔和地平息了吐得七荤八素的胃。这并不能醒酒,因为他没醉,他是伤心。
白河景抬起眼睛,朝客户不好意思地一笑。客户越过他旁边的人,拍着白河景的肩膀。“都喝了。都喝了。我说你手里的汤,小孩啊,不能喝别逞强。”
白河景点点头,和客户眼神交汇的瞬间,两个年龄悬殊的男人洞彻了对方的情绪。每一代人都会经历失意,每一场失意都都痛不可当。拜白河景所赐,客户没了胃口,他们又说了几句闲话,就散场了。白河景半死不活地叫了车,将客户一个一个送走,自己最后一个上车。车子缓缓驶入下一个街区,两串路灯绵绵地延伸,像两串停不下来的泪。白河景向后倒在靠背上,心想,他终究是对陈锐说了谎。喜欢一个人太痛苦,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像喜欢陈锐一样去喜欢别人。
陈锐从来不生病,破天荒地请了病假,没有人照顾他,他该有多难受。在酒精的麻醉下,白河景让司机改变了目的地。舔狗也好,没骨气也罢。他终究要去看陈锐的。为此他愿意承担一切舔狗的下场,他罪有应得。
陈锐家竟然还亮着灯。白河景升起一丝古怪的情愫,或许陈锐也在等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站在陈锐门口,低头找钥匙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白河景的心脏乓乓地跳起来。陈锐不能说话。能在这个时间在他家说话,这个人想必就是他的心上人。他终于要看到这个人的真面目了。一时之间白河景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看到他。看到之后又该作何反应。但战的本能胜过了逃的抉择,借着酒劲,他抬起手,狠狠地拍响了陈锐的门。
屋里说话的人立刻闭上了嘴。在惊吓的寂静里,白河景握着拳,像苦情剧女主一样一下一下地砸着门。门里终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片刻后,门锁咔啦一响,打开了一条缝,门缝横亘着一条链子。陈锐在门后阴沉地看着他。他穿着白河景见惯的格子睡衣。
“让我进去,小锐。”白河景单手撑着门,说,“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你。”
陈锐烦恼地朝屋里看了一眼,他的脸短暂地被客厅的灯光照亮。他脸色发青,眼神疲倦,下巴上有一层绒绒的小胡茬。他朝白河景拒绝地摇摇头,握住门把手,向后轻轻一拉。白河景一把扣住门框,说:“我要进去,你既然在家,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陈锐嗅嗅空气,闻到了白河景的酒局气息,脸色更阴沉了,他去扳白河景握着门的手指,差点被白河景反手握住手腕,急忙缩手,再次拉了一下门,警告地瞪着白河景。白河景朝他大无畏地一笑,反而把门框握得更紧。陈锐一咬牙,用力一拽,白河景一咬牙,握住门框不放,硬生生受了这一下。陈锐急忙松手,白河景痛得脸色发白,仍然朝陈锐微笑,说:“怎么不关
', ' ')('门了?”
陈锐深深吸气,神情里混杂了难以置信和不知所措。白河景被砸的手这才火辣辣地痛起来。他咬着牙,说:“生病的人力气还这么大?挺狠,来,你开门,我这只手也给你砸。”
陈锐索性松开手,朝屋里走去。白河景看着陈锐的身影没入卧室,借酒装疯,惨叫起来。几分钟后,对门邻居打开门,用疑虑的眼神注视着他。“怎么回事?”
白河景回过头,惨笑:“大姐。大姐。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东西在里面。让他开门。”
邻居大妈继续疑惑地打量他,慢慢靠近,看到白河景的手,啧了一声。“哎呀,手都掩成这样了?是不是骨折了?”
白河景大喜,脸上仍然痛不欲生:“大姐,没事的,啊,好疼。啊。这不,我要是拿不到东西,我们老板就得开除我。现在找个工作太难了。手伤是小事,小事。啊——”
邻居大妈惊疑不定,试探性地拉了一下门:“哎呦,挂链子了?不让你进,那让他把东西从门缝里推出来呢?”
“不行不行。”白河景咬着牙说,“我想找我对象。他跟我置气,不让我进去。我得进去看他,才能拿到东西、”
邻居大妈又是一惊:“这里头是一个小年轻独居啊!他不是个男的吗?”看见白河景点头,更加惊恐,“那个漂漂亮亮的男孩子是你对象?你是啥,Galaxy?”
“是gay。”白河景无可奈何地纠正,没想到他也有纠正别人英语的一天,“大姐,那个单词不是Galaxy,是gay,怎么说呢,我对象是个男的没错,但这不代表我们就是gay了,除了他以外,我不喜欢别人的。”
邻居大妈的脸色越来越僵硬,渐渐介于八卦和惊恐之间,。白河景一边说着,一边向门缝里看。老房子隔音本来就不好,开着门,更谈不上什么隔音,他百分之百确定门口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入陈锐的耳朵。就算陈锐对他心硬如铁,总要考虑隔壁邻居的感受。手指越来越疼,白河景这次是真的嚎出声来。
“啊——好疼啊——手啊——要截肢啦——”
屋里终于传来声音。陈锐从里面冲出来,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起了风,跑到一半拖鞋掉了,又不得不折返回去蹬拖鞋。他恶狠狠地瞪了白河景一眼,抓住门把手。白河景顺水推舟地松开门框。陈锐先合上门,解掉门链,再次把门打开。白河景朝他笑笑,眼眶半真半假地红了,现在他手指确实疼得火烧火燎,并且肿了起来。
“是我不好。”他吸着鼻子说,“小锐,是我错了。你不能不要我啊。”
“你们小年轻是真的吗?”大妈几乎惊恐地问。
陈锐迅速摇头。与此同时,白河景挤出一个笑容:“是真的。我爱他。”
邻居大妈明智地决定及时止损,不再掺和小年轻的破事。既然对门已经出来人了,她的三观便不必受到更大的冲击。望着邻居大妈仓皇落跑的背影,白河景轻轻活动被砸的手指,疼得吸了一口冷气,对表情冻结的陈锐说:“小锐——”
声音消失了,他看到了陈锐沙发上坐着的人。是大姑父。这么晚了在陈锐家里说话的人是大姑父。大姑父身子微微前倾,浑浊的眼神第一次如此明亮,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白河景站在门口,混沌的脑子里掀起风暴。这次他躲不过去了,考验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临。
“大姑父。”他终于说,“晚上好啊,大姑父。没想到我们在陈锐家遇见了。您是来看陈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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