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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别叙笃定地道:“不可能。”
他甚少用这样的语气,不过既然敢说,定然有所依据。
谢绝尘见她们不懂,帮着补充道:“即便是同一种族,修炼成妖,因天资不同,所擅法术也各有不同。千百年来,能做到渐虚隐实,化形为影的蜃妖,只出过一个。刚死就再出一个,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天道也会制约。”
“哦……”倾风夸道,“谢小师兄,博学多识嘛。”
林别叙转过脸来:“嗯?”
倾风耳边蚊声阵阵,挥手赶了下,问:“怎么?”
“我说话多,你嫌我烦。我说话少,你又不满。”林别叙抽出腰间的折扇,一把打开,“倾风师妹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倾风顺手抢了他东西,无谓笑道:“那你确实是该反省。”
两位弟子已将土坑填平,重新插了几炷香摆在坟前,礼貌念叨几句,四方神佛都提了一遍,挑着灯起身。
倾风活动了下肩颈,摇着扇子道:“回吧。”
众人操劳一夜,回到刑妖司已有倦意。
弟子们都未休息,懂事地给他们烧好热水,理好客房。
夜来风雨,晓烟轻寒。昨日还有些暖意,今晨就被冷风冻醒。
倾风从床上坐起,透过半开的窗格看院中的景致。
枝头一簇红杏又开,院内人声沸扬,昨日刚被她念叨过一句的柳随月一路从远处跑来,踩着未干的水渍,比春光还要喧闹,大叫着道:“倾风!倾风!”
倾风刚穿好衣服,她便将脸从窗口探了进来,兴奋喊道:“我来啦!”
“知道了。”倾风抬手压了压,问,“你怎么会来?你们也抽到董小娘子的案子了?”
“不是,我们抽到的是崔氏和杨氏的失踪案。”柳随月趴在窗台上,捧着脸激动问,“怎么?你们知道线索吗?”
“线索是没有。”倾风走过去,好奇问,“你们谁抽的签?不可能是你吧?”
“阿财啊!他那双脏手非要抽,选了个这么远的地方,我以为这次要倒霉了,没想到来了刑妖司,他们说你们也在!”柳随月大笑道,“没想到阿财也有否极泰来的一天!”
倾风面露同情,弯下腰,给她展示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柳随月惊吓道:“怎么回事?你和谁打架了?”
“此地大凶。”倾风告诉她,“城里闹鬼。”
剑出山河
(你可知这家人去哪儿了吗?)
柳随月听她吓人, 高呼一声“怎么可能!”,便绷紧一张脸跑去找别的弟子求证去了。
倾风洗漱完走出房门时,年轻弟子正在前厅, 拿着昨晚那半截断裂的锄头给她讲女鬼夜游持刀伤人的故事。几位巡街散值的师叔顺道也在旁听。
柳随月满脸的聚精会神,冷不丁冒出一句:“鬼杀人怎么还带刀啊?这也有人相信?”
弟子急得辩解:“鬼杀人怎么不能带刀?你见过鬼吗?没见过那自然是什么都有可能的!”
倾风没见到谢绝尘跟季酌泉,吃过早饭,独自去了董氏小娘子家。
昨夜幻境中出现的地方她还记得,恰巧晚上同是下了一场雨,石墙根底的青苔与含雨开放的春花都与镜中相似, 只是颜色鲜亮几分,花草又长高了半指。
这一片的地势偏矮,雨水汇聚在巷弄的低洼里,湿软的泥土上留有数排清晰的脚印。
那痕迹途径董氏的大门时,远远绕开半圈,紧贴着对面的墙根行走。
还有一排新鲜的脚印是从屋内出来,一大两小,该是在她来前屋主出门去了。
老旧的门扉似乎一推就倒,倾风缓步过去, 打算直接翻墙入内查探,靠近后听见里面有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于是后退一步,屈指轻敲, 却不见有人出来。
里面的人也停了动作, 像在故意等她离开。
倾风猜留在家里的应该是个孩子, 不敢独自放她进去, 便准备重走旧路做一下梁上君子。“嘎吱”一声, 旁边的木门先推了开来, 一年轻妇人探出头问:“你要找谁?”
倾风还没回答,她打量过倾风装扮,又说:“是刑妖司的先生吗?”
很快再跟一句:“人不在家。”
倾风放下刚提起的衣摆,热情叫了声“阿姐”,笑着过去问她:“你可知这家人去哪儿了吗?”
妇人原对她警惕,见她态度和善,甚至有些亲昵,局促地捏紧了衣裙,回道:“先生客气了。这家阿嫂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去前街的浆洗房了。前脚刚走。”
妇人惋惜道:“可怜了他们家二娘,无辜被人害死还成了厉鬼,现下城里都怕,浆洗房的掌柜不敢再招她们一家做短工,几个孤儿寡母哪里能有饭吃?只好带着孩子过去缠了,看能不能再找点事情做。”
倾风脸上笑意沉了下来,维持不住,抿了抿唇,皱眉道:“掌柜的为何不要她们?不过是洗个衣服而已。怎么,还要挑圣童啊?”
', ' ')('妇人半倚着门,一手抠着门板上的裂缝,低着头道:“传言说得难听,说二娘是被活活累死的,怨气才那般大,死了都不肯走。送衣服去浆洗房的有好些是富贵人家,怎么敢沾这晦气?”
她窥觑了下倾风的脸色,没瞅出藐视的意味,不像往常来的其他人,便壮着胆子多说了一句:“您也别觉得阿嫂是不心疼女儿,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钱。二娘她爹以前沾了赌,现下还欠着大笔钱,自己是死了个干净,债都留给了妻女。要不是刑妖司的人帮着二娘落了葬,还送了口棺材,怕是只能草席一裹直接埋进地里。”
倾风听得百味杂陈。世路辛酸,多少就系在一个“钱”字,骚人墨客说它是黄白铜臭,不知穷人视之为骨血。眸光游转,追着天空一抹黑色。
一只燕子低斜飞入董氏的院墙,屋檐角落是它刚筑的泥巢。支离的木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是有人小心将耳朵贴在门边上偷听。
她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问:“那董小娘子遇害前,与什么人往来最多?”
妇人一番话说得滚瓜烂熟:“县衙的官爷来问过好几次了。二娘为人木讷老实,平日除了洗衣就是缝补,得罪不了什么人。与那边的叶小娘子关系还算不错,两人经常一起去河边洗衣。结果现下二人都死了,唉……别的再不晓得。”
倾风又打听了几句,皆是不疼不痒的答案。妇人得闲的时间很短,家中几个孩童不停喊叫,她应付不过去,只能歉意赔了个笑脸,同倾风告罪,转身跑回屋内。
倾风踱步到董氏的门前,忽然抬手叩了两下,将里面的孩子吓得抽气。
她笑道:“萝卜头,站远些,我要往里面扔石头了。”
小姑娘立即脚步急促地往檐下跑去,抱着头蹲好。
倾风将手中的钱袋抛过院墙,听见铜钱落地的声音,笑笑走了。
等她回到刑妖司时,柳随月等人刚听完昨晚的鬼故事,正齐齐围着谢绝尘看他卜卦。
不知几人从哪里找来一个老龟壳,神神叨叨地鼓弄一阵,轮流往外投掷。
倾风在门口寻了个空座,见无人搭理自己,又过去将他们桌上的茶壶给端走了。
几人玩得兴致正浓,谢绝尘收起家伙事,说今日卜算次数已够,不能再卜了。
数人哀叫,想求他再算一卦,谢绝尘直接把龟壳送给他们,叫他们自己学去。
人群只能失落散开。
茶水已经凉透,对倾风这种不会品茶的人来说正好,囫囵灌了两口用来解渴,问道:“算出什么来了?”
“才卜了三卦!第一卦问,绑架崔公子跟歌姬杨氏的是不是同一个。卦象说是。是不是妖,说是。这二人是不是还在儒丹城内。也说是。”柳随月悔恨不已,“早知道我就先问,与城中杀人的那个大妖是不是同一个了!”
倾风放下茶杯,提醒一句:“这东西又不一定准,你不如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可别光指望这个。”
“我们正要去。张虚游认识那崔氏的家主,提前给对方递了个帖子,现在在等车来。袁明师兄说不习惯那样的大户人家,便自己先去桂音阁了。”柳随月瘫坐在她边上,歪着脑袋问,“听谢师兄说你们还没有线索,连坟都叫人挖空,要不要同我们一起?我觉得儒丹城里没那么多作乱的妖,多半就是同一个!”
倾风想了想,反正不急,去崔氏那样的望族家里还能蹭顿好饭,顺便看看二者是否真有联系,于是点头同意。
谢绝尘过来,理好右手的长袖坐她对面,问:“你今早去了哪里?”
“去那两人家里逛了一圈。”倾风开门见山,“附近没有妖力残留。董小娘子既没钱也没仇家,参照衙役的说法,该是因为叶氏受了牵连才被灭口。但那叶小娘子来历好神秘,我在她家中搜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只从她几件旧衣裳的绣样来看,可能是从南方来。”
谢绝尘点头,也说了自己的结果:“我翻了下儒丹城登记在册的妖族,没有找到昨晚的大妖。已送信回上京,请人问问鸟妖详细的经过,他是在哪里看见的水妖。”
他说话一板一眼好似汇报,补充道:“季师妹去了衙门,问明仵作,董小娘子的死因是被人拧断脖子,再抓着头发用前额撞击石块,最后丢尸荒野。看手法不像是水妖杀的。”
倾风困惑:“咦……”
听起来,凶手性情该是残暴凶戾。那水妖虽喜玩弄人心,却没见那股杀性。
何况水妖杀人,为何要掐人脖子?
日上中天,暖风袅袅,街上货郎独具韵味的吆喝声从门口荡了进来。
倾风被打断思绪,没等多久,年轻弟子跑来通报,说崔氏请人的马车到了。
柳随月跑进庭院将季酌泉也喊出来,数人一同上了车。
车厢不算大,多出几人显得有些拥挤。不过倾风从来只坐过牛车,还是第一次坐正儿八经的马车,哪里都觉得新鲜。四面摸了没两下,车夫已掀开门帘,躬身请几人下车。
崔老爷亲自来到门
', ' ')('前相迎,看表现其实不大认得张虚游。对着几人来回打量,最后是朝着柳望松伸出手。
“贤侄”两个字已脱口大半,张虚游及时一声问好,才让他反应过来。
“贤侄!”崔老爷硬生生改了调,转而挽住张虚游的手臂,“快随我进去。你的朋友们也快进来。”
剑出山河
(那想来我是没资格管令公子的事了)
柳望松在手心敲着玉笛, 同边上几人耳语道:“方才瞧见没有。我这一身气度,真是风恬月朗,神仪明秀啊。可惜, 吏部尚书生不出我这样的儿子。”
柳随月听得难受,用手肘推开他:“我看你是不知羞还差不多。若是别叙师兄在,哪有你什么事?谢师兄随意换身衣服,也比你像模像样多了。还不是张虚游太不争气,难怪张尚书总骂他逆子,半点张氏遗风也无啊。”
走在前面的张虚游回了下头, 目光幽怨地瞪着几人。
柳随月憋不住,继续窃窃私语道:“耳鼠,果然耳朵大诶。”
张虚游直要反驳,又被崔老爷扯了回去。
“虚游,你不知道,你再晚来几日,崔叔真要熬不住了。”崔老爷五指紧紧扼住他的手腕,满面的愁容,随着低声倾诉瞬间便有决堤之势, 连舌头都开始不听使唤,导致声音变得模糊, “你可要帮帮崔叔!二郎失踪得有五六日,可儒丹城的刑妖司竟一点声息也无, 不知那妖邪在用什么手段折磨人, 我家二郎是万万吃不了那些苦头。再晚几日, 我怕他真就熬不过去!”
张虚游回握他的手, 好声安慰道:“崔叔您放心, 此次我来, 带了好几位能手。若真是妖邪作祟,必叫他有来无回。”
进了前厅,立马有管事捧着几件用红绸封好的礼物上来。
崔老爷拿起一个塞进张虚游手里:“权表薄意,是送给几位贤侄的见面礼。”
张虚游忙推辞:“收不得收不得。”
崔老爷不与他勉强,顺道请众人坐下,将礼物各自放在他们手边的桌案上。
管事上了茶,崔老爷轻抿一口,心神不宁地放回桌上,拉着张虚游又是长吁短叹道:“崔叔也是求路无门啊。如今京城到处都在传,说我儿与桂音阁那歌伎私逃,连桂音阁的假母都遣人到府来问,实在是荒谬!二郎不知正在哪里受难,他们却背地编排,用那下九流的娼妓污损我儿声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席间一时寂静,柳望松刚端起茶杯,又跟着放下。正襟危坐起来,抬眼去觑倾风脸色。
崔老爷不解众人反应,可无暇顾及这些,见张虚游不搭腔,便主动往下说:“我请刑妖司与衙门去寻我儿,可他们推脱说要先查城南那两位民妇。人都已经死了,难道不是我儿性命更为紧要?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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