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冷峻师妹俏师姐作者:黄连苦寒
第15节
山路蜿蜒而上,越走越陡,天光渐暗。她从山顶往下俯看,隐见此处山水秀美,几个石屋自成一片,在繁花掩映下越发显得古拙朴实。石屋之后两山夹谷,中间又有一片房子,白墙灰瓦,乱布缤纷树丛之中,山后大片农田,中夹花树,尽得桃源之意,不禁令人悠然神往。
天色已很暗了,此地却让人觉得古怪,这里的人既然能将老顽童都捉来,想必是有些别人没有都本事,进去探路自须更加小心。
那几座石屋之前仍有火光,可不一会便黯淡下来。后面的屋舍之中更无半点亮光。李莫愁趁暗混了进去,在其中走了一趟,其中仍有绿衣人在巡逻,看上去似练有武功,可又不高,不知有何能耐能捉到老顽童,又不知老顽童到底怎么跑到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将人得罪个遍。她将这里粗粗逛了一遍,摸了个大概,又出了这片山谷,回到之前站立的高岗之上。
李莫愁悬绳而卧,准备养足了精神白日再行前往探查。可是明明已经很困了,看着满天星子却无法入睡,模模糊糊总是想起小龙女来。那小孩儿一人独身在外便是这样睡的吗?刮风下雨却又如何?她是如何遇到那三个年轻人,这三人说了我什么坏话?她不愿见我,可是因为听了什么传闻么?
可李莫愁杀人如麻,她难道不知么?莫不是当真因为我不守诺言,而对我伤心失望么?若当真如此,我更需快些找到她,与她好好解释清楚才行。
她思来想去,无法成眠,身旁一片花海,清香不住扑鼻而来,让她总想起那满身甜香的小孩儿,心中更是烦乱,几次都忍不住跳下来来回走动,直至快天明之时才渐渐睡去,起身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好在树冠巨大,一直将她遮在荫处,腰晒在外面,倒是十分暖和。
青天之下,这桃花源似的谷中更显绝秀,李莫愁无心多看,展开轻功潜入建在中间山谷里的石木堡垒之中。
她在房顶上躲着,听下面那两个绿衣弟子闲聊。
那起头说话之人瞧来甚喜嚼口舌,当下将老顽童在前殿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讲他如何冒充潇湘子而将人藏在茅房后面,如何在厅上讥讽谷主祖上喝过杨贵妃的洗脚水,又如何脱光了衣服说自己没拿谷中诸般宝物,讲得是口沫横飞,李莫愁在他二人头顶上站了许久,也没能发觉她。
李莫愁心道:原是他在此毁炉盗宝,才给人追杀。这厮行事颠三倒四,浑无轻重之分,无怪乎要给人装在渔网里带回来。
她自己也给老顽童周伯通偷了东西,此时倒对这些古古怪怪的绿衣人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意。
这两人说话口音奇怪,有些不好懂,李莫愁一走神,便漏了一段,听那两人已开始讲另一件事。
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道:“不错,来的那几个外人里有个年轻后生,见了咱们新主母,霍地站起身来,撞翻了椅子,自己也险些摔倒。”
“这是何意?”
那人诡异地笑了一声,“那就不知了……不过那后生一开始道‘你、你、你怎可、怎可忘了我们当初说的话?’”
另一人摇摇头,道:“这成什么话?莫不是旧情人追了来。”
李莫愁心道:杨过这小贼当真了不起,刚被全真教的牛鼻子赶下山来,就惹上了一身情债,先有无双,后有那姓程的小姑娘。这两个丫头之前一直与杨过在一起,这新主母想来不是这二人之一,不知又是何人。偏偏世上就有这等人,惹得姑娘家前仆后继,他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唔……你我小声些,莫要叫人听去,告到谷主那里……新主母生得像是仙女下凡一样,难保没有几个狂蜂浪蝶为她舍生忘死,可是……”
“可是?”
“我瞧她神色如常,说‘阁下说什么,我并不太懂,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旁边那人道:“莫非当真不认识吗?这可……这可……这可稀奇了,世上哪来这么多相似的美人?”
“这后生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仍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会认错?我日也见你,夜也见你,怎会认错?’”
“他怎么讲得出这样的话!我若是谷主,该当场封喉了。”
那人哼哼笑道:“我们谷主怎似你这等凡夫俗子?谷主甚是大度,并未动气。”
他那同伴恨道:“他毁主母清誉,岂能放过他!”
那人道:“多半是因为这位新主母,对他不咸不淡,他大概真的是认错人了。主母挣开他的手,仍是淡淡说道,‘阁下多半是认错人了,敝姓李’。那年轻后生听了之后便呆立不动,但并不死心,仍是说‘你就丢下我一个人吗?当初咱们指天发誓,转眼你就食言而肥?’”
旁边那人捂着眼睛,道:“真是、真是成何体统。”
“咱们新主母说‘你我素不相识,谈何食言而肥?’那后生颇为激动,手舞足蹈,指着她说‘你偏是不认?你怎地不守信约?你当初信誓旦旦,原来都是假的吗?’”
李莫愁忖道:瞧不出他倒是个痴情种。他对着旁人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让他如此失态之人,不知又是何人。他说‘日也见,夜也见’,莫不是重阳宫里的小道姑吗?怨不得他对无双那小崽子和那小程姑娘都不咸不淡,原是心中已放了一人。哼哼,他四处留情,惹得姑娘伤心,到头来自有人让他吃苦头。
“她若铁心嫁给谷主,必不会承认的。”
“不错,她仍是道‘我不懂你所言何事,请回吧。’那后生懵懵懂懂,不住说那李姑娘是骗子。谷主已显不悦,倒是大师兄……大师兄先行替谷主出手教训这狂妄的小子。”
“哦,大师兄出手,想必那小子败下阵来。”
那人却犹豫了一下,道:“没有,大师兄败了。”
这同伴明显一愣,“大师兄会败?谷主颜面何存?”
那人低声道:“嘘,这小子胜了,很是狂妄,对李姑娘道,‘世上只得你我二人如此,咱们说好了要一同走下去的。’”
“唉,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不要说还有外人了,便是只有我们这些下人听见,谷主的面子也挂不住。”
“不错,谷主震怒,令渔网阵出手,还险些给这小子逃了,最后终于抓了起来。李姑娘心软,央求谷主放过这小子……”
“怎么能放过他!”旁边这人重重呸了一声。
那人也哼道:“自是不能放过他!但谷主到底是一谷之主……”
忽听远处有人喊道:“那边是什么人!你们两个还不去看看!”
惊动了谷中巡丁,李莫愁暗道不好,连忙隐匿身形,藏入窄巷之中,耳听那二人寻了一圈不见人站下来说话,趁机远遁。
她险些惊动谷中守卫,怕与重阳宫一般一传十十传百,是以不敢久留,重又回到了山坡之上,这地方遍生着娇艳的花朵,花瓣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时有微风,花朵异动,犹如美人缓缓而行。谷外明明已是秋天,这里却还像是仲春。这片花海与终南山上片片锦花虽颜色不同,意境却总有些相似。她走入花丛中,想起自己在屋后种的那些来,深深叹了口气,心道:若是没这些恼人之事,与师妹二人一直住在山上,可比山下舒心得多。
可说到恼人之事,她又不禁想起从花丛之下将衣衫不整的师妹拖出来的情景。她捏紧了拳头,又不知朝谁发泄,只得拔剑在花丛中乱砍一通,心中不忿才稍稍平息。
满地狼藉残红,她此时却后悔起来,何苦与这花置气,白白坏了这美景呢?她弯腰去捡那花儿,刚要使力,指尖却一阵刺痛,她一缩手,花盘被抖翻过来,细细看去,那花瓣背后竟生着小刺,十分尖利。
李莫愁见不是暗算,松了口气,心道:这花好生奇怪,花瓣之后也生着刺,是怕人来采么?
忽听背后不远处有响动,她忽而心惊,暗道来者不知何人,竟然走到这么近才发觉,莫不是金轮法王吗?
只听那人道:“仙姑好雅兴,可是在此处赏花么?”
李莫愁望过去,只见慢慢走上来一中年人,面目甚为英俊,身材颀长,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潇洒,身上穿着宝蓝色的长衫,更衬得主人气宇非凡。
她略略眯了下眼。李莫愁久在江湖中闯荡,所见者多为草莽英雄,与此人类似者,大约只有武胜关陆家庄的庄主陆冠英,只是陆冠英乃太湖水盗出身,年岁盖不住一身豪气,郭靖虽年岁接近,却是个平易近人的布衣英雄。重阳宫中虽有几个道士也是一般年岁,尹志平不输长相,气质却迥然不同,李志常有此气势,长相又太过中庸。
一时之间,李莫愁还真找不出一个与此人相似之人。这人多半是个世家公子,从小养尊处优,惯于发号施令,才有这等气质。倘若陆郎不死,现在也该是这般年纪,也该是这般的气质……是了,陆展元若是活着,便是这等模样……
她想着陆展元,又见此人没拿武器,神色如常,便放松了警惕,随口应道:"是啊,此地山青水秀,明明已是初秋,还是这般繁花似锦,好生叫人赞叹。"说罢微微叹息。可惜小龙女并不喜花,只怕会喜欢山后那青松修竹。
她正要开口询问来者何人,不料手指剧痛,十指连心,连得古怪,胸口好似给人拿大锤砸了一下。她微微一晃,忙翻腕查看,可伤口如常,并无中毒痕迹。她按了按,也没有那样的剧痛了。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仙姑方才可是想到心上人了?”
李莫愁秀眉微蹙,不答反问:“你为何这么说?你知晓其中机关?”
那人道:“这情花乃此处独有,外面见不到的,给这情花刺中,便会中情花之毒,不可动相思之情,否则苦楚难当。”
他有意无意打量着李莫愁,见她面赛桃花,眼含秋水,风姿秀雅,不由得又添了几分殷勤:“是了,人生在世,不能动相思之情,那还有什么意思?”
李莫愁冷冷道:“我是出家人。”
那男子躬身额手,直呼唐突,道:“仙姑是出家人不假,可除非是神仙圣人,世上众生谁没七情六欲?仙姑不需担心,情花虽毒,我家亦有药可解,不若仙姑随我移步家中,在这山青水秀之处盘桓几日,我想法替你除去此毒,如何?”
李莫愁当年伤心欲绝而出家,陆展元是她心头一根刺,叫她日思夜想,饱受情伤折磨,现在早已成了习惯,若叫她不念不想,还不若痛死干净,是以这人的话刚好说进了她心坎里。
那人见李莫愁犹豫,续道:“当然了,若是一辈子不动情,情花虽毒,也不会有甚危害,全凭仙姑的意思。”
李莫愁道:“我尚未知晓你尊姓大名,如此冒昧,只怕不好。”
那人拍着额头道:“瞧我多失礼!在下姓公孙,单名一个止字。敢问仙姑雅号?”
李莫愁微笑道:“我姓莫,叫莫愁。”
第85章
李莫愁便和这公孙止一道来到了这一大片屋前。这回光明正大进来,与在屋顶所见略有不同,身在花丛中,又与在山上看到的十分不同。她不由得心想:这花种成一大片便如此漂亮,我也可以在赤霞庄中种上一大片。可惜赤霞庄太北,花开不到几个月就要谢,不知有什么花冬天也能枝繁叶茂。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松柏之类长绿不枯,花却没有一种能够常开不败。
“这花的名字倒是特别,为何叫情花呢?”她的手从未离开剑柄,对这公孙止也从未放下过戒心,只是谷中迷团甚多,刚好有人送上门来,她也不会介意多周旋一会。
公孙止摘下一片花瓣,小心去掉花瓣背后小刺,送入口中,嚼了嚼,才道:“仙姑不妨尝尝。”
李莫愁见他随手所摘,大胆吃了去,又不似有毒,便也小心翼翼就着他方才所采之花,拈了另一片叶,学着他的样子去掉背后小刺,送入口中,入口香甜,芳甘似蜜,又醺醺微有酒气,但嚼得几下,回味之中越来越苦。她平时多与毒物打交道,知晓大部分毒物都泛苦气,急忙吐掉,皱眉道:“这花瓣为何泛苦?”
公孙止毫不着恼,笑道:“味道是否甘甜?后来却又返苦了?”
李莫愁道:“确乎如此。”
公孙止续道:“这名字是祖上传下来的,花瓣入口极甜,待要细细品味之时,却又发苦,是不是这样?”
“确乎如此。”
“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遍身是刺,你就算万分小心,也不免为其所伤。”
李莫愁心下涩然,听他句句属实,一句一句似是打进她心口里。
公孙止见她若有所思,知她在听,续道:“我们谷中常食情花花瓣,可安心凝神。”
“何以不食其果?”
公孙止便指着花丛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道:“情花果实往往不美,且滋味各异,长相与样子还毫无关系,有的怪异丑陋,滋味却甜,有的大而圆润,入口却酸苦难食,久之大家便都不食其果。”
李莫愁往花丛中细细望去,果然看见一些果子,有的青红相间,遍生绒毛,有的样貌怪异,表面虬结,十个里面,竟没一个生得好看的。想那情花虽美结出的果实却大都丑陋不堪,岂非就如世间风月之事,虽美,有好结果的却没有几个?正如她痴恋陆展元,到头来仍无法阻止他移情别恋。陆展元虽与何沅君结为夫妇,却无法白头到老,三五年便病死。
她悠悠叹气,心道:只愿我那小妹子,能碰上唯一一个又美又甜的果子,她本性善良,自是值得有情人真心待她。
俄而又想,我出墓时也是一张白纸,何以却不值得旁人真心待我呢?
正自出神,手指又痛,心口似受大石捶击,苦楚难当,与心中苦涩叠加,又加倍使人难捱。
公孙止续道:“仙姑又想到心上人了?”
李莫愁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忤,接着说:“情花之毒平常与人无害,可人动情欲之念时,血中不知生出什么事物,碰上这情花之毒,才使人苦楚难当。”
“那我的毒……”
公孙止微笑道:“仙姑不需着急,解药炼制尚需时日,此地风景这么好,仙姑不若盘桓几日,我家中收藏了许多道藏,仙姑若是喜欢,我便拿来给你。”
李莫愁不置可否,随公孙止来到一处院落前。见他唤来两人,命二人跟着李莫愁侍候,李莫愁要推辞,公孙止倒是盛情拳拳,不由分说,一定要这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守在门前。李莫愁答应了,他才离开这里。
待他走后,李莫愁一人在这小院中四处走动。此处一尘不染,窗外一片花海,小窗雅筑,让她不禁忆起陆家庄来。空中隐隐有一股甜香,却叫她想起了小龙女。她指尖又是一痛,胸口如遭锤击,踉跄一步,险些向后坐倒。她一手撑在墙上,方知自己每日想起陆展元的次数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多。此毒不解,只怕终生受制。公孙止所说不假,是以她明知公孙止无事献殷勤,也只得虚与委蛇。
她方才偷听到今日乃是谷主大婚,却给杨过搅局。公孙止虽未言明他就是谷主,但方才门口那两人亲口叫他谷主,定是不会错的。他不在家中陪那美娇娘,倒来招惹道姑,不知是甚道理。
她边想着边往外走去。不料门口闪出一人,道:“谷中现有外敌窥伺,仙姑不要乱走才是。”
李莫愁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守门弟子瞧来是个机灵人,微微一笑,道:“庄中这几日不大太平,谷主一番苦心,仙姑可莫辜负了。”
李莫愁冷笑一声,便要硬闯,转念一想,此处敌众我寡,老顽童又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惹上他们后患无穷,不若假意歇息,暗中探查。
守门二人似也怕她硬闯,暗中都戒备着,却见她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歇下了。”
她将院门关上,慢慢走回了房中,等了一会儿,悄然起身,跳上了房顶离开此处。她走了一半朝后望了一眼,见门口守门二人趴在门缝处努力朝里张望,嗤笑一声,心道:你们便在此处慢慢看,我就不奉陪了。
庄中似乎确实不太平,巡逻的青衣弟子各带刀剑,呼喝声不断,她的行动也颇受阻碍,但见某处把守森严,想来是关押犯人之处,若是老顽童给人关起来,多半就是在此处。李莫愁看准了方位,准拟晚上趁夜再来。这些青衣人呼来喝去,扰得她心中烦乱,她一避再避,终于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位置。
这里不似别的地方,遍生情花,妖娆障目,热热闹闹。她叹了口气,入眼青松古柏,低处也是绿叶矮丛,看着竟分外安然,不由得暗中夸道:我原先笑话师妹总是喜欢这些绿油油的单调东西,今时今日方知她所言不假……
她的叹息刚止,忽地听到另一声叹息悠悠传来。她心中一凛,伏低了身子,藏在树冠之后,稍稍移动,心中欲寻绿衣,却意外见一白衣少女托腮长叹。
那少女侧影娉娉袅袅,看上去极静极冰,日影自树叶间漏下的金斑落在她身上,似也变成了月光。她脸色苍白,本就比常人少了一层血色,那一声长叹更使她面容寂寥,郁郁寡欢。谷中明明犹有春意,却在这庄园一隅生出些秋日的萧瑟来。
第86章
李莫愁心口隐隐作痛,她只当自己气得不轻,冷哼一声,暗道:我来来回回地找你这小妮子,深恐你风餐露宿,给人诓了骗了伤了,你倒好……竟然惹下一身情债,躲在这里准备嫁人,我若叫你痛痛快快地嫁了,我就……我就……
她是何等机灵之人,今日听到诸般杂乱的消息只一瞬间便在小龙女身上连成一片,知晓绿衣弟子口中美若天仙的新主母自然是她,杨过奋不顾身求着回心转意的也是她,好端端地掌门放着不做,竟要在这穷乡僻壤里成亲?
李莫愁一步迈了出去。
小龙女听到近旁有人,倏尔扭头,见是李莫愁,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她凌空跃下,痴痴凝望,伫立不前。
李莫愁见她这反应只觉好笑,便笑道:“龙儿,可算找到你了。”
岂止那少女转瞬恢复了一片淡漠,无甚血色的嘴唇缓缓开启,低声道:“阁下何人,你我曾相识吗?”
李莫愁一愣,俄而冷笑道:“怎地,有了汉子便忘了师姐么?”
那少女眼神闪动,不久便定住,又道:“阁下多半是认错人了。”
她欲往回走,李莫愁却一把拉住她。她挣了一下,又有一瞬犹豫,便给李莫愁抓着手臂拖到了面前极近之处,冷笑着问她:“哦?尊驾高姓大名?我瞧瞧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白衣少女微一迟疑,遂道:“我姓李。”
李莫愁又拉了她一把,仍是笑道:“你姓李?真巧,我也姓李,你我真是有缘。你也是从谷外来的吧?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在这极偏之处相遇,更是难得的缘份,不若在此结义金兰,你说如何?”
“尊驾不要强人所难。”
李莫愁冷哼道:“我这哪是强人所难?”
她忽地一掌打出去,小龙女也蓦地往旁边一闪,竟让她一掌打空。
只这一招,李莫愁已不知该气该笑,这小孩儿当真倔犟,为了不使她从武功上抓到把柄,刚刚那一闪,竟不是两人曾练过的任何套路,接下来更是胡打一气,浑不管什么路数章法,自然也没什么身姿法度,身形扭曲滞涩,难看之极。
李莫愁掌法一收,已换成了美女拳法。小龙女明知这拳法如何拆解,却偏偏不用那法门,而自己另辟蹊径,临场想出些破绽百出的招式,李莫愁几回出杀招,都给她惊险万分地挡了过去,看得李莫愁都忍不住替她捏一把汗。
李莫愁抬眼看她,见她额上一层薄汗,神情专注万分,想来每一招都在思索下一招如何不用本门武功而能破解,实是不忍再逼迫她,不但速度慢下来,更不自觉地换了种掌法,已是她的成名绝技“赤炼神掌”。
小龙女似是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因为赤练神掌不需用古墓派拳法来拆,不必时时小心翼翼控制自己。
见她小心谨慎地在杂乱的招式里加上一两招“落英神剑掌”,又或是“兰花拂穴手”,竟还能封还来一两招,不由得对她又是佩服,又是怜惜。蓦地她指尖一痛,心头剧颤,脚下踉跄,顿时露了破绽,小龙女却犹豫了下,像是不知该不该追击。
李莫愁只一瞬便正了回来。见她出招,小龙女才动,却已失了先机,又被李莫愁破了中盘,一掌朝胸腹之间打来。
这招十分凶险,却是古墓派拳脚中最基本的对拆招之一。李莫愁还在古墓中时,与小龙女练功时常有此套路。那时小龙女初练美女拳法,李莫愁打架爱从中路破起,小龙女便用“红玉击鼓”来防。
小龙女方才时刻小心,本不至出纰漏,可现在李莫愁呼痛,不似作伪。她挂念师姐,此时一分心,顺手翻腕下压,将李莫愁两般变化尽数挡了开去,握住她略带薄茧的手掌,小龙女险些唤出一声“师姐”。她生生忍住,只是手上招式早已露陷。
李莫愁并不着急,仍是一招一招地喂给她。小龙女一着不慎乱了阵脚,余下数招没有空闲考虑,意不行,身已动,一式一式按照她们幼时练熟的套路往下打去。
小龙女抬眼见李莫愁嘴角噙着的冷笑已软了下去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李莫愁没有再生气,担忧的却是接下来不知向李莫愁解释。她心中明知既已打定主意不见师姐,就绝不该在这里与她纠缠不休,可她已许人婚约,又不能一走了之,对李莫愁继续避而不见。
她二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谷中巡逻的青衣弟子,那二人见形势不妙,一人冲上来相助小龙女对付李莫愁,被她一脚踢飞。另一人见状立刻拔腿疾奔。
李莫愁本该追击,可现在如若追上去,又叫这小妮子钻空子跑了如何是好?当下也不理那人,反倒是一步一步将小龙女往更偏僻处逼过去。
两人又过了几招,眼见一套美女拳法已要使完了,李莫愁叹了口气,悠悠问道:“傻小孩儿,你还嘴硬么?”
小龙女怔怔地看着她飞扬的眉眼,喃喃道:“师姐……你既然不愿爱我,为何又要来找我?”
李莫愁不知哪来的怒意,心头渐渐聚起一团火来,怒道:“我可没叫你……”
她话说一半,心头那团火竟越烧越旺,烧得她一阵阵地恍惚,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她分明瞧见小龙女急急抢上前来,她想往后退,却仍旧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她跌入一个不算厚实的怀抱,一眼见到远处正走过来的蓝衣人,忽地咳出一口血来,抓着小龙女的衣领,哑声道:“莫说你我相识……”
第87章
那绿衣弟子倒是直奔公孙止处,结结巴巴将两人打起来的事情同公孙止说了。
公孙止听人描述“一白衣女子和一黑衣女子相斗”,立时便知是大美人雨小美人打了起来,心中喜忧参半。忧的是大小美人还未等他编好借口便陡然打了照面,他所图之事本欲徐徐图之,不料这一下全盘坏了计划。喜的却是二人素不相识便大打出手,多半是为了他争风吃醋。想到此节,他不由得心花怒放,加快了脚步。
她这句话说完,胸口又是一阵巨痛,几欲昏过去,小龙女急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抱着她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条素白的手帕,助她咳出喉头污血,正要替她擦脸,却感觉到她软在自己身上。
公孙止快步赶上来,直怕美人香消玉殒,大声道:“李妹,你怎么她了?”
小龙女抬头道:“她忽地呕血晕倒,她怎么了?”
公孙止便要来抱李莫愁,小龙女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揽,没让公孙止抱了去,追问道:“她怎么了?你识得她?”
公孙止微有尴尬,怕被小龙女看破自己的心思,又见她怀抱李莫愁,并无敌意,又觉此事大有希望,解释道:“她意外入谷,我请她到府上盘桓几日,还未来得及同你说……你的伤好些了么?怎地忽然动起了手?”
小龙女抱起她来,往自己住处走去,应道:“好些了。”
公孙止几番询问,她们是如何起了冲突,小龙女皆默然不语。她本不会撒谎,只好索性不说话。公孙止又数度要求自己来抱晕倒的李莫愁,又都被小龙女拒绝了。他一路跟着小龙女回到她的住处,亲眼见她把李莫愁平放上床,便道:“李妹,辛苦你了,这里有我便可,你去歇息吧。”
小龙女摇摇头,坐在一旁,道:“我不妨碍你。”
公孙止大感芒刺在背,为表自己并不心虚,便让小龙女留在一旁,唤随侍弟子去拿药箱,当着小龙女的面为她诊断。
其实他心中已猜出个大概来,多半是见了美若天仙的小龙女,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又想起自己年轻时遇到的负心人,怒火与情毒一同攻心,才受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