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登斯无处可逃,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过男人的脸又飞快地垂下。他觉得自己要挨上一拳了。虽然母亲总说他们做的事是在让世人睁开眼睛,但好像世人总是很讨厌他们。他确实因传单的内容被狠狠地揍过,而这一次大概也一样。
不过没关系,他虽然本能地发抖,但其实他习惯了,所以并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可是那个男人的眼神却不像要揍他,就在那飞快的对峙中,克雷登斯觉得男人的表情露出的是好奇和诧异。就像认识自己一样,可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
然后男人放开了他,问了那个克雷登斯向母亲招供出来的问题——“你叫什么?”
克雷登斯没有回答,他还没能顺利地组织语言。
“我问你,你叫什么?”男人的语气又加重了,他对他没什么耐心。
“克雷登斯,克雷登斯·拜尔本。”克雷登斯小声地答道。
男人听到答案后顿了一秒,又追加了一个问题——“这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的姓氏是什么?”
“我……”克雷登斯被这突如其来多加的问题弄得有点乱,但想了一会后还是认真地回答——“拜尔本……我……我是被收养的,我……”
克雷登斯没有说完。他的脑海中响起玛丽说他母亲与恶魔做交易的肮脏,他觉得不该说出母亲的姓氏,何况他也不确定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父母的姓,是不是他原本真正的姓。
男人没有再继续盘问,站在他面前一会,便离开了。
哦,这么说来,克雷登斯确实没有对玛丽实话实说。
男人和他说了好几句话,可克雷登斯说只讲了一句。
怪不得克雷登斯要被惩罚,母亲总是能看穿一切。那个男人应该真的是魔鬼,用三两句话博得人的好感,然后让人出卖自己的灵魂。
克雷登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脸侧向一边压在枕头上。他现在算是自省结束了,他大概已经赎清了今天的罪孽。
直到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试着把意识投入梦乡时才发现,原来一旦和恶魔说了话,不管怎么自我惩罚,都再无法从中逃脱。
他发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梦境,梦里他被卷进了漩涡的中央。
他抬起头来,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是母亲凌厉的双眼。她大声地咒骂着他的卑劣与龌龊,用闪电代替皮带一记一记抽着他露出水面的脑袋。
他想躲却躲不开,不仅如此,他还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他被浪花推来挤去,起起伏伏,跌跌宕宕。然后有一股力量抓住了他的脚踝,一瞬间,他被直直地向下拖去。
他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胡乱摸索中与一个温暖的手掌碰在一起。求生的欲望让他死死拽紧,那手也死死地与他相握。
他呼吸不了,耳边都是风鸣与海啸。电闪雷鸣,黑色的浪和雨铺天盖地。
可他就要被大海吞掉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然后,他大汗淋漓地惊醒。
帕西瓦尔正站在他的身边,神情严肃地抓紧了他的手指。而另一边手微微抬起,正警惕地捏着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