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克雷登斯已经觉得很幸运了,哪怕这里是灰色的,也比他过去待着的只有一片漆黑的环境要好。
他想起了他的小妹妹,不知道发生那么多事之后她又该交给谁照顾,但想必那不是这边的人能**手的,只好忍着没有开口。估摸着也是被其他人家收养,毕竟她的处境比他要正常多了。
克雷登斯抬头看向墙面。
这是一个缺乏人气的地方,没有妻儿的照片,也没有艺术性强烈的画作。厚重的墙纸前只挂着一幅看上去是帕西瓦尔父母的画像,两人严肃的神情很容易得知为什么帕西瓦尔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克雷登斯觉得自己是一颗老鼠屎。这里的一切都太有条理了,而且纤尘不染。他刚刚进浴室洗过澡,可他忽然想进去再洗一遍。
他浑身都是脏的,浑身都是臭的,所以他往沙发深处又瑟缩了一些,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装着酒的杯子在他面前悬浮了很久。
他小心地捏住杯子,杯子的重量便慢慢施加到他手上。法术随着手掌的紧握而消散,他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散发着辉光的褐黄色液体。
瞬间,一股力量顺着食道在体内扩散。他大吸了一口气,那暖气便又从体内向冰凉僵硬的四肢游走。
那感觉就像在他登上轮船前被法术击中的一刻,只是那一刻在暖流迸射后他便陷入无垠的黑暗,而这一刻他却如同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周身拥有了活动的力量。
是的,他一开始是打算离开纽约。在灾难过后,他还有一丝尚存的意识。
他并没有想到要去哪里,他只是茫然地往前走,往远处逃。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从默然者的形态变回了人形,而当他察觉到双腿正在迈进时,他已经来到了码头边。
天空已经大亮,他徒步走了大半夜。汽笛嗡嗡地鸣响,仿佛在召唤他去往另一处崭新的土地。
他想要重新开始,想忘掉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所以他一步一步靠近轮船,直到距离登梯十来米的地方停住。
他没有上去,他还是没有上去。
他应该要彻底作别过去的,可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人的形象。
所有理智的声音都告诉他,那个人只是为了利用他才会接近他,才会对他软声细语,才会给他怀抱和温暖。
可所有的感性又在叫嚣——那能不能在走之前,再见那个让自己恨透了又没法下死手的人一面。
轮船的登梯收了起来,嗡鸣声更剧烈了。然后船开了,在告别声与眼泪中一点一点驶出港湾,一点一点朝着远方航行。
克雷登斯还站在原地。
他默默地望着那艘船,但他什么都没有看。他的眼前一幕一幕闪过的始终是那个罪魁祸首的人的脸,以及一个接一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帕西瓦尔为什么从欧洲回来后,态度就变得怪异。也不知道帕西瓦尔实际上已经被格林德沃取代,更不知道帕西瓦尔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之前从来就没有让他去找什么默然者,而从欧洲回来后不久,便急切地向他传达了这一愿望。
他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可他一直没有机会问。
每一次见帕西瓦尔,对方都在强调找到默然者的事。每一次听闻养母对自己的虐待和他人对自己的鄙夷后,又不断地用巫师世界的荣耀激励着他。
曾经的帕西瓦尔不是这样的,不是那么心不在焉,不是那么焦灼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