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能单纯地用“收养”关系一概置之,但要说其他的关系,好像又不太对劲。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微妙到必须一边尝试一边猜测,或许才能靠近正确答案一点点。
在帕西瓦尔几次要求克雷登斯抓住自己胳膊却没有得到回应后,只好自己抓住了孩子。
他幻影移形到自己家门口时,已经过了午夜。本想让克雷登斯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岂料帕西瓦尔刚转个身把大衣脱掉,克雷登斯便缩到床上。
克雷登斯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起来,就像他在病房时一般。可帕西瓦尔当时还能走到床边握住对方的手,现在他却只敢帮克雷登斯把门关上,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是他把克雷登斯恐惧的根源从格林德沃与其养母转嫁到了自己身上,也是他把这份伤害添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必须负起这个责任,哪怕他压根不知道哪些行为会刺激到克雷登斯。
其实克雷登斯也不知道,他的脑子似乎被冻得有些迟钝。连续两天都迷迷糊糊地度过,脑海里全是那些拼不完整的画面。
他不知道帕西瓦尔抱住他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把他再带回来又有什么原因。不知道对方究竟相不相信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帕西瓦尔看成异类,看成一个对其抱有不轨之心的,幼稚又可笑的怪胎。
帕西瓦尔说让他原谅自己,可克雷登斯花了两天的时间也没有弄懂。他不知道需要原谅对方什么,从始至终只有他在请求别人的原谅。
请求养母原谅他一再和帕西瓦尔接触,请求格林德沃原谅他搜寻默然者却无功而返,请求法庭宽恕他不受控制时犯下的罪孽,再请求帕西瓦尔——请求他不要讨厌自己。
他会改的,他都会改。他绝对绝对不会产生半点不苟的想法,他只把帕西瓦尔当成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恩人,当成愿意提供他吃住与工作机会的父亲,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同时他也害怕帕西瓦尔靠近。无论是吃饭时无意中碰到他的手指,还是企图给他一个拥抱。他必须要摒除心中所有的悸动,而他所能做的仅仅是远离和自我封闭。
这种害怕到了夜间会更加明显。他很担心帕西瓦尔会推门进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复杂矛盾的心情在他胸口扭打成一团。
他们都没有奎妮的读心术,所以当为着彼此着想的想法无法共享,处境则变得愈加难堪。
帕西瓦尔只是想把装黄油的罐子递过去而已,他的魔杖正放在自动清洁机内清洗,所以也没想着用法术把罐子送到克雷登斯的手中。但等他把罐子放到桌对面,并无意识地碰到克雷登斯的指节时,孩子紧张地把手往盘子的方向收。
克雷登斯握着刀子的手正在打颤,让刀子也在打颤。那种颤动就像在雪地里站久了,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一样。
帕西瓦尔非常揪心,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知道一旦他问对方怕不怕自己,答案一定是颤颤巍巍的不怕。可这像不怕吗?这像怕到了极致。
帕西瓦尔把罐子放下,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他是想解释一下的,为之前的误解和冲动,好好地对克雷登斯表明想法。
但克雷登斯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只是一味地抗拒,闪躲,避而不见。
这比之前审讯过后的不声不响有过之而无不及。
帕西瓦尔苦恼极了。
如果他不靠近,克雷登斯或许会以为他厌恶对方。而如果他靠近,得到的反馈又是这样。帕西瓦尔并不知道这是双重伤害造就的心理阴影,也不知道连克雷登斯自己,都无法告诉他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相处模式。
“他肯定做不好的,”奎妮对蒂娜说,“我已经不确定之前让他带走克雷登斯是不是正确的选择,或许我们不应该顺着克雷登斯的情感趋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