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抿了抿唇,想说她同不同意是她的事,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决定,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反正届时他只管按自己的想法来做便是。
宇文倩岂是好糊弄的,一看弟弟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打算阳奉阴违,不对,他根本没“奉”,而是从头至尾都打算我行我素,急得直跺脚:“行,你不理会我同不同意没关系,父王不同意你总得理会了罢,眼见你这二年一日比一日出息,父王脸上也有光,没道理让他白放着出息的嫡长子不立世子,反而同意你分府出去单过,改立继室生的次子罢?御史们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他!到时候他一怒之下,给你另定了亲事,你该怎么办?你可别忘了,婚姻大事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成不了的!”
一连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你还把宅子就买在侯府旁边儿,在旁人看来,跟入赘有什么区别,你可别忘了,你姓宇文不姓简,你是想气死我,气死父王不成!”
宇文修很想说如果师祖和师父同意将浔妹妹嫁给他,他一点也不介意入赘,一点也不介意改姓简的,但见姐姐都快急死了,只得咽了回去,道:“姐姐且先别急也别气,我就先这么一说而已,具体怎么做,如今还没有定论,等我有了定论,你再急再气也不迟。”
宇文倩没好气:“等你有了定论,一切都迟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就此打住,不许再提,至于浔妹妹,我会尽全力帮你,让她与你两情相悦的,届时她自己都愿意了,简伯父简伯母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宇文修闻言,还待再说,春燕进来了,屈膝行礼后道:“县主,大爷,王爷回府了,听说大爷回来后,十分高兴,让大爷即刻去外书房见他,还吩咐了王妃晚间在银安殿开宴,为大爷接风洗尘。”
宇文倩本来还有满腹的话想劝弟弟的,也只能暂且咽下,道:“那你快去见父王罢,别让他久等了,记得方才的话,一个字也不许提啊,否则别怪我翻脸!你以为你如今是千户,我就打不得你了,你别忘了,长姐如母,你便是做了天皇老子,我一样打得你!”
“知道了。”宇文修应了,起身自见睿郡王去了。
余下宇文倩又气又急,连看弟弟给自己带回来礼物的兴致都没有了,叫人叫了月姨来,让她回头得了机会,好生劝一劝宇文修,“那个女人昔年那般虐待他,凭什么便宜了他们母子?哪怕得到了再扔掉,也决不能给他们!”
月姨与宇文倩是一样的想法,忙一口应了:“县主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劝哥儿的,浔小姐那样的品貌,只做个寻常诰命夫人,也忒委屈她了,怎么的也要做个王妃,才算是配得上她,我抬出浔小姐来,不愁哥儿听不进去。”
宇文倩这才面色稍松:“对对对,就这么说,他一定能听进去。”
这边厢主仆两个说着话儿,书房内睿郡王与宇文修父子两个也已见上面了。
睿郡王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越发沉稳挺拔的儿子,眼里的满意与骄傲之色,简直满得快溢出来了,谁能想来,他儿子竟会这般出息,才十五岁,便成了大邺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千户呢?
可见他儿子生来便不是凡人,如今放眼整个宗室里,谁不暗暗羡慕妒忌他的。
睿郡王因说道:“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没有?之前你只是白身,去蓟州是为了立军功挣出身,如今你两样都有了,也是时候该回京了,本王日前面圣时,曾与皇上提到你,皇上的意思,宗室已很久没出你这般出息的子弟了,不但本王,连皇上都面上有光,以你为傲,所以说五军都督府和二十四卫四五品的官职随你挑,你考虑一下答复本王罢,等回头你仕途稳定了,本王再为你请封了世子,便登门为你求亲,让你风风光光的将简小姐娶进门来,再早日为本王添个孙子,本王此生也就圆满了。”
这样的光明前途,搁谁听了都得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尤其之于宇文修的尴尬出身和睿郡王过去这些年待他的不冷不热,睿郡王这会儿能说出这番话,就更显得来之不易了。
只可惜宇文修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道:“蓟州挺好的,我暂时没打算回来,立世子的事和替我提亲的事,也请父王先缓缓,总要我功成名就了,才有脸向师父师母求娶爱女。”
顿了顿,正想接着说自己打算分府出去单过之事,睿郡王已先不悦道:“你如今还要怎样功成名就,十五岁的千户,可着大邺开国以来两百多年,出过几个的?何况你还是姓宇文的,这实打实挣来的千户就更难得了。届时你身上既有实职,又有郡王世子的名头,难道他简君安还舍不得将女儿下嫁不成?哼,他上赶着还来不及呢,当然,他若实在不愿意,本王也不会勉强他,本王的儿子要娶媳妇儿,还不是满盛京的大家闺秀可着挑!”
这话宇文修不爱听了,想也不想便沉声道:“师父为什么上赶着都来不及,若不是他和师祖,若不是师妹,岂能有今日的我,他们待我恩重如山,不肯答应亲事只能说明我还不够优秀,还不够让他们满意,那我自会让自己优秀到他们满意,他们肯允婚为止,至于别的女人,父王若觉得好,自己娶回来受用便是,我这辈子却是非我师妹不娶的!”
说得睿郡王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你这是什么话,这是你跟自己父王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每次都是这样,他还没说简家什么不好呢,儿子已先各种维护他们了,就算他们待他好,教了他很多帮了他很多,他也不能忘了他姓宇文不姓简,他才是他的父亲好吗!
宇文修冷嘲的勾了勾唇:“父王既觉得我态度不好,以后我少与,或是不与父王说话便是!”
“你!你这个孽子!”睿郡王被气得半死,“砰”的一掌便拍在了书桌上,正想破口大骂儿子,宇文倩就推门进来了,巧笑倩兮道:“父王息怒,千万息怒,弟弟是个什么样的驴脾气,别人不知道,您这个做父王的还能不知道不成?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罢,下去后我来说他,一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不好?父王,您就看我的面子,别再生气了罢,好容易弟弟回来,大喜的日子呢!”
又朝宇文修使眼色,示意宇文修服了软。
宇文修直接当没看见,说他他可以忍,一旦涉及到他的亲人和所爱之人,他却无论是谁都不会忍,尤其他那位所谓的父王!
宇文倩简直忍不住想哀嚎,她就知道,父王和弟弟见了面定会吵回来,哪怕弟弟今日不提他要分府出去另过之事,幸好她来得还算及时,如今火势还没彻底蔓延开来。
于是她这边扑扑那边扑扑,总算还是赶在睿郡王妃打发人过来请示:“王爷,娘娘打发人来问您和大爷什么时候过去银安殿,说是所有人都已到了,只差您和大爷,还有县主了。”之前,让睿郡王暂时消了火,对着宇文修没好气说了一句:“还等什么,等本王亲自请你吗!”先带着宇文倩出去了。
宇文倩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冲宇文修使眼色,宇文修不想姐姐难做与难过,只得双手抱臂,跟在了后面。
彼时睿郡王妃已带着睿郡王的一众儿女并侧妃孺人,总之就是睿郡王府大大小小的所有主子,等在银安殿里了,时间每往前推进一点,她心里的火就蹭蹭的往上上涨一分,面上还丝毫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生生忍着,差点儿就快要忍出内伤了。
宇文倩那个小贱人,那日从万松寺回来,也不知对王爷说了什么,王爷当夜便大骂了她一顿,让她以后不许再管前头一双儿女的事,并且至今没有进过她的房门,她还没缓过气来呢,谁知道那个鬼之子又回来了,回来后连面子情儿都懒得做的没去给她请安问好也就罢了,听说破天荒带回来几大车东西,也全部送进了宇文倩的院子,根本没有半点往公中送的意思。
他凭什么啊,没有王爷的庇护,他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年纪轻轻,便在短短两年内做到正五品的千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是王爷的儿子,既然享受了身为王爷儿子带来的好处与利益,就该恪尽为人子的责任与本分,“父母在,无私产”,一应明里暗里的收入都送回来充入公中才是。
他倒好,每次回来连一个铜子儿都不往公中送,她侧面与王爷提起,王爷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儿,月俸军饷才几两银子?自己还不够花呢,他不写信回来让家里送银子去给他使已是够长进了,你还想怎么着,还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那本王可得好生查查账了!”
竟反倒疑起她中饱私囊来,简直可恨至极,谁不知道但凡能有机会上战场的人,连个小兵卒子都富得流油,更不必说有个一官半职的了,那个鬼之子这两年还不定攒了多少私产呢,听说每个月都有东西往崇安侯府送,难道那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偏王爷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他,一回来便急巴巴见他去了,又让人传话让她大摆筵席为他接风洗尘,再有宇文倩那小贱人日日替他说好话儿,再这样下去,这个家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吗!
睿郡王妃想着,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儿子宇文信,睿郡王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睿郡王妃也不是个丑的,宇文信身为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天生一副好相貌,且他打小儿书便念得好,连先帝在时,都夸过他‘此子将来大有可为’,所以向来是睿郡王妃最大的骄傲,心里更是早已将睿郡王世子视为自己儿子的囊中之物,她儿子这么优秀,他不做世子了谁配做,难道那个鬼之子吗?
万万没想到,还没到三十年,河东河西便掉了个个儿,那个鬼之子竟出息成那样,连带王爷的心也全偏到了他们姐弟那边儿去,她再不奋起反抗,难道还眼睁睁等死吗?十五年前那个死鬼斗不过她,如今她的儿女自然也是一样,且给她等着罢!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拖长了的唱喝:“王爷到——,县主到——、大爷到——”
睿郡王妃猛地回过神来,忙攥紧拳头强迫自己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起身领着众人屈膝拜了下去:“王爷万福金安。”
睿郡王心情好,人也宽容,立刻便笑道:“都起来罢,既是家宴,且都不必拘礼了。”
话虽如此,除了睿郡王妃,其他人仍依次给宇文倩和宇文修见了礼,姐弟两个也给睿郡王妃见了礼,当然主要是宇文倩见礼,宇文修不过只草草抱了下拳而已,少不得又让睿郡王妃怄了一回,才在睿郡王落座后,依次也落了座。
睿郡王妃便忙吩咐下人上起菜来,又笑向睿郡王道:“今年咱们家可真是喜事连连,先是大爷升了千户,如今县主的喜事也近在眼前了,等再过一两年,大爷也办了喜事,迎了大奶奶进门后,王爷与臣妾便可以高卧着含饴弄孙了,实在可喜可贺,臣妾先敬王爷一杯。”
说得睿郡王十分的欢喜,在恼了睿郡王妃十来日后,终于肯正眼看她了:“王妃说得好,本王也敬你一杯。”
夫妻两个放了杯举了箸,众人方也纷纷举了箸。
只是菜才上到一半,坐在旁边偏席上的一位孺人便呕吐起来,一番折腾后,含羞带喜的低声回答起次席上一位侧妃的问题‘你这样多久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适不成?’来,“已经快半个月了,除此之外,还老是想睡觉,想吃酸的……”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孺人分明就是有了身孕。
宇文倩身为长姐,见此情形,忙将一众弟妹带了出去,这种时候,他们做儿女的哪还适合再留下?
余下睿郡王在另一位侧妃也问了那孺人:“那你的月信多久没来了?已经四十余日了?那十成十是有了!”后,捋须朗笑起来:“那必定是有了,快传太医!府里也好几年没添丁进口了,倒真是应了王妃方才那句‘喜事连连’。”
睿郡王妃一口老血堵在喉间,吐不能吐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差点儿就没将自己给憋死过去,还是紧紧攥了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了,才在疼痛的刺激下,堪堪稳住了,笑道:“可不是,只是唐孺人你也是糊涂,身体既不舒服这么多日了,怎么也不说早早回了本宫,打发人请太医来瞧瞧。”
唐孺人娇娇怯怯,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嫔妾也想回了娘娘的,只是又想着自己无病无痛的,怕给娘娘添麻烦,想着再撑几日,若实在撑不过去了再回娘娘也是一样,没想到……”一双妙目直往睿郡王脸上瞟。
睿郡王呵呵笑道:“漪儿也是不想与你添麻烦,好了,既八成是有了身孕,漪儿且先回房歇着去,太医随后便到,本王现下不得空,回头一得了空就去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