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与宇文倩在车上远远见得一名贵妇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立在门口,便知道对方必定是庄夫人了,所以待马车一停稳,二人便由丫鬟扶着下了车,笑着上前给庄夫人行礼:“夫人是长辈,随便打发个人出来引了我们姐妹进去便是,如何能劳动夫人亲自来迎,实在是折杀我们姐妹了。”
早被庄夫人一手一个搀了起来,因见宇文倩与宇文修生得有五六分相似,自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身份,笑道:“县主如此说,才真是折杀我了,您大驾光临,依礼我家老爷都该亲自出来迎接的,偏我家老爷出征在外,少不得只能由我代劳了。”
与宇文倩寒暄完了,才看向简浔,眼里立时闪过惊艳的光:“这便是简大小姐,子羽未过门的妻子罢?可真是漂亮得让我都不知道该夸什么才好了!”
后面众官眷也是满脸的惊艳,继而便恍然了,难怪本地的小姐姑娘们宇文将军一个都看不上,一个个儿长得还没他好看,他娶回去做什么?自然要娶个与自己品貌相当,家世也相当的才是,话说回来,宇文将军可不仅仅只是他们蓟州一带绝无仅有的少年将军,还是宗室王爷的嫡长子,将来指不定也要做王爷的人,当然要娶个真正的高门贵女才是。
庄夫人给宇文倩和简浔介绍过副总兵夫人、守备夫人、参将夫人等几位够身份与她们平等论交的夫人后,宇文倩又谢过了庄夫人以往对宇文修的种种照顾,大家这才浩浩荡荡进了门,直奔后花园而去。
庄府的后花园比之李府的后花园,就要差上一些了,不过胜在花木扶苏,毕竟庄总兵有权有势,而这世上还少有权势银子结合在一起解决不了的事,又有一池活水,今日待客的地方就在水上的水榭里,还请了本地有名的乐人女先儿们,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留在后花园的一些官眷并大家带来的女媳们,瞧得宇文倩尤其是简浔,也是止不住的或惊艳或羡慕或黯然神伤,但也就片刻功夫,已泰半恢复了常态,纷纷赞美起二人来。
见二人衣饰华美,又好奇的问起她们这是不是盛京的新款式来,说到盛京,少不得又说了一下如今的局势,还问了一下她们沿途的见闻,不一会儿的功夫,话题便已换过不知道几轮了。
这样的情景,宇文倩是打小儿应付惯了的,简浔摄过六宫的人,也只有更强没有更弱的,别说是这么二三十名官眷了,就是再多点,她俩也是游刃有余。
众官眷看在眼里,见二人同时面对这么多人,依然言谈举止从容有度,说话轻声慢语,还时常将话头按身份递给其他人,一番说笑下来,她们说话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但没人感到她们有怠慢过谁,竟是谁都照顾到了。
便都忍不住暗暗叹服起来,这才是真是高门贵女的气度做派呢,相较之下,自家女儿何止差了一点半点,回头得让自家女儿趁此机会多与她们往来几次,好歹学几分眉高眼低才是。
大家说笑玩乐了一回,便到了开席的时间,于是各自落座,待庄夫人笑着发了话:“大家千万别客气。”,方纷纷举了筷子。
一时宴毕,女先儿们开始说起书来,说的好巧不巧恰是胡阁老一家英勇殉国之事。
庄夫人立时变了颜色,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换一出旁的来!”一面在心里将找这两个女先儿来的人骂了个半死,一面笑向宇文倩歉然道:“县主别与她们一般见识,我回头自会好生罚寻她们来的人的。”
众人闻言,这才记起是曾恍惚听说过胡阁老家与睿郡王府结了亲,惟恐宇文倩发作,忙都紧张的看向了她,整个水榭的气氛也变得紧张沉闷起来。
宇文倩倒是十分的豁达,对着及时握了她手的简浔笑了笑,方笑向庄夫人道:“家祖父及家人们的英勇事迹能流传开来,可见大邺的百姓们都由衷的肯定他们的高义,也由衷的敬佩他们的高义,我与有荣焉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夫人快别这么说了,也别罚下人,就让她们说这一出罢,不瞒您说,因当时我们不在盛京,还真不知道个中细节。”
庄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让那两个女先儿继续说起来,说到动情处,虽知道女先儿们大半也是编的,亦不免勾出了宇文倩的泪来,简浔也跟着红了眼圈,其他人则痛骂起逆贼来:“若不是逆贼狼子野心,丧心病狂,大邺又怎么会痛失胡阁老这样的肱骨忠臣,逆贼实在该千刀万剐……”
正是群情激愤之际,有婆子领着个满脸喜色的青衫中年男子跑了进来,来不及行礼,那中年男子已先叫道:“夫人,才山海关传回捷报,我们总兵府的宇文将军趁夜率领一百精兵,潜入敌营将鞑子的可汗给就地斩杀了,以致鞑子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我军已将山海关以内被夺去的几个城池趁机夺了回来,如今局势已于我们大邺有利了。皇上龙心大悦之下,不但嘉奖了宇文将军,还盛赞了我们整个蓟州总兵府,说待大军凯旋之日,必会加倍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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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五回 归来
中年男子话还没说完,屋里的人已齐齐满面的喜色,好容易等他说完,庄夫人已喜得霍地站了起来,“陶先生,这是真的吗?没有弄错罢?”
“夫人放心,绝不会弄错,因知道宇文将军的姐姐和未过门的妻子在这里,所以才会急急进来告诉夫人和二位这个好消息的。”陶先生笑道,笑完忙又给庄夫人和在座的众人团团行礼告罪。
庄夫人已笑向宇文倩和简浔道:“陶先生是我们老爷的得力助手之一,素日与子羽也处得极好的,他既说是真的,那就绝不会有假,县主与简小姐这下可以安心了。”
又向二人致歉,“我们这儿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便没有那么严,好在陶先生的年纪,我托大说一句,做县主和简小姐的父亲都足够了,倒也没必要那般严防死守,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宇文倩与简浔哪还听得见她后面的话,又哪还顾得上什么大防不大防的,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弟弟/师兄立了功,山海关的局势已于大邺有利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弟弟/师兄很快就可以平安的与她们团聚了?
片刻,还是宇文倩先回过神来,忙问起陶先生来:“先生,那您知道我弟弟是怎么将鞑子的可汗,就是那个叫什么布什么则的鞑子,就地斩杀的吗?”
简浔随即也回过了神来,她的关注点与宇文倩的又不一样,忙问道:“那先生,您知道我师兄,就是宇文将军他,有没有受伤吗?”
于千军万马中取敌人首领的首级于刀下,便是武艺再高强布置得再周密,也绝无毫发无伤的可能,更大的可能只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想到宇文修这会儿可能正重伤在身,甚至……简浔心里便满是“悔叫夫君觅封侯”的心痛与自责,立功不立功,嘉奖不嘉奖的,根本就无关紧要了。
宇文倩闻言,忙也道:“对啊先生,您接到的是邸报还是通过旁的途径得来的消息,我弟弟他没事罢?”心里很是羞愧,羞愧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弟弟的军功,而不是他的安危之余,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年下来,在弟弟心里浔妹妹始终排第一位,自己只能排第二位。
陶先生笑道:“如今到处都乱着,邸报哪还能跟以前似的,按时按期送到,所以是我们总兵府自己的消息渠道,不过却比邸报更快捷更准确,只是宇文将军有没有受伤与旁的细节,暂时还不知道,只怕得等下一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到才能知道了,不过既然才收到的捷报上没说宇文将军的伤势,可见便是伤得不重,不然多少也会提一句的,所以县主和简小姐只管放心,等有了最新的消息,我一定会立刻告知二位的。”
宇文倩心下稍松,点头:“如此就多谢先生了。”又向庄夫人道谢,“若不是您邀请了我们姐妹过来,我们也不能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好消息。”
庄夫人笑道:“便我不邀请县主和简小姐来,你们也会知道的,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而已,县主不必客气,再这样可就真是生分了。”
简浔在一旁没有说话,心下仍是止不住的担心,虽说陶先生言之有理,但没确切收到宇文修平安无事的消息,甚至在没亲眼见到他平安无事之前,她都不能安心。
不过山海关之围有望即日可解,到底也算是好消息,总比一直没有消息,只能惶惶不可终日的强多了。
等稍后宇文倩与简浔辞了庄夫人,回到家里后,把好消息与胡严兄弟和简泽简沂一说,几人也是大喜过望,尤其胡严,山海关之围早一日解了,大军便可以早一日回京,有望早一日收复盛京,那他便可以回去尽自己为人孙为人子的本分,也可以不必再让心爱的妻子跟着自己在外面奔波劳累,不得安宁了。
次日上午,庄夫人忽然带着女儿到访,还带了最新的消息过来,简浔与宇文倩终于大概知道宇文修是怎么斩杀了鞑子可汗的。
却是山海关内几座城池被鞑子占了去后,鞑子素来凶悍残暴,依照旧例是要屠城的,不然几个城池的老百姓加起来,怎么也得几万十来万,要让他们自此便一心归顺了怎么可能,既不能归顺,那就极有可能明里暗里生事,蚂蚁再弱,数量多了也有可能吃掉大象,自然是一开始便尽数杀掉,绝了后患的好。
可鞑子如今的可汗布日则是个有想法的人,因曾乔装了在大邺境内求过几年学,读过几本史书兵书,关键在见识过了天朝上国的繁荣后,就更想自己和自己的国家,能取大邺而代之,做那片肥沃土地的主人了。
所以这次他才会费尽心思,举全国之力,也要发兵攻打大邺,也所以,在其他各部的首领提出要将才占领的城池屠城时,被他死活止住了,还不许将士们抢掠老百姓的财物,史书上不都说了“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那他就从现在做起,慢慢的收复大邺百姓的心罢,等到民心所向之时,何愁大邺的江山不能尽入他囊中?
但这样一来,几个城池都需要派兵驻扎,以防老百姓生事了,——那几个城池的老百姓,没有谁愿意长期活在鞑子的铁蹄之下的,何况他们以往谁没受过鞑子之苦,便大部分人都敢怒不敢言,总有一小部分有血性的人敢于反抗的。
鞑子虽号称二十万大军,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也不过就是“号称”而已,实则只有十五万人马多点,再往几个城池这个分拨一万那个分拨八千的,再把伤亡的一除,就只剩下七八万了。
更兼其余各部首领对布日则的各项决策是一日比一日不满,他x的,竟然不许他们的人抢掠大邺百姓的财物,那他们流汗流血的打仗是为了什么,他们的族人可还在家里等着他们满载而归呢……只都不想做第一个出头的,所以强自忍着罢了。
是以大邺大军内部因有个不靠谱的皇帝,一度成了一盘散沙,鞑靼大军内部,其实也没好到就哪里去。
于是当宇文修带着手下一百名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亲卫和亲信们,以巨大的二十只纸鸢带着他们趁夜直飞进敌营内部深处,一半人数声东击西的或是放火或是惊马,让敌营慢慢乱了起来,一半则由宇文修带领着,分头摸进了布日则及其他两个鞑子首领的营帐后,旁的首领纵听到了布日则那边不妙,也装作没听见,继续睡着自己的大觉,心里都想着,布日则今夜若被干掉了正好,他们就可以上位做可汗了。
宇文修一开始的目标其实不是布日则,到底是鞑靼可汗,身边必定护卫众多,就跟明贞帝一样,就因为他是皇帝,其他人纵心里再不满他,也只能拼死护着他,才算是尽了为人臣者的本分。
可等进了敌营后稍微一“打听”,宇文修便知道鞑子们的忠君思想远不如大邺那般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思想,不然一度可汗也不会各部首领轮着做了。
遂立时改了主意,带着人直扑布日则的营帐,只要布日则一死,其他各部首领的心思必定都会放到争可汗之位上去,谁还顾得上打仗?效果只会比随便杀死几个鞑子的首领设法嫁祸给布日则,让鞑子内讧更立竿见影。
于是倒霉的布日则,在拼命反抗了一番后,到底还是成了宇文修的刀下亡魂,据说还是死不瞑目,也不知道临死前,他是不是在后悔自己不该一次把步子迈得太大,因为迈得太大,只会扯到某些稍一碰触,便痛彻心扉的地方(你们懂的……),而该饭一口一口的吃,路一步一步的走,循序渐进,慢慢的、稳打稳扎的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或者说是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