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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好几下眼,视线终于清晰了些。
水泥地,整洁的白色球鞋,卡其色休闲裤,白衬衫,手肘撑在膝盖上,喉结,脸。
白鹭遥的脸。
“想起来了吗?”
我干呕了一声。
脖子还感觉被束缚着,连同话语也被圈着挤不出喉咙。
左眼的酸痛还未消散。那两根肋骨缺失的空落感掠夺着我的注意力。
双手被捆着背在椅背后面,左手皮肤上的烧灼感没有传达给右手。也没有传达给无名指上的戒指。
蛰鸣……
“感觉怎么样?”
我憋出一个冷笑,气扯到了胸腔,一阵闷痛,但气势还是要做足,“这句话还是斜阳问起来好听些。”
这话戳到了坐在我对面的人的痛处,他瞪着的眼像是想把我生吞活剥了般,却倒底压下了气,“我劝你不要嘴欠。”
“你好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让我想起一切的?”
他弓身靠近我,十指交错,与我对视,“很简单,因为我是和蛰鸣一样的最高等级的鬼。我还会许多斜阳不知道的鬼术。”
“那你可以和他做交易,他应该很乐意了解你的那些……什么鬼术。”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我没有打算和他平等相待。我要他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他深深地凝视了我一阵子。
“同样是罪恶多端的人,他制裁了我,却姑息了你。”
“我不觉得我们罪恶多端。”
“但是社会规则会这么觉得。”他一只手把手放到了身边的桌子上,我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个桌子,这儿光线暗得很,他的身后是一片黑暗,我分不清墙,更找不着门。
“我们不需要社会规则来判断。”
我听见他的笑了一声。带着点苦味的笑。
我把目光寄在他的手上,他点燃了一根蜡烛,我这才看见他手边是一把手枪。
“你能够化作实体?”
他勾了下嘴角,或许这张脸从前笑起来阳光温柔,现在看起来却只会让人心头发凉。
“只是鬼术。鬼用的咒术,就是鬼术。可以让你看见我的鬼术,可以让你看见我幻化的一切的鬼术。”他握住那把枪,取下弹槽,让我看清那儿被子弹填得满满当当,“能够用实体世界的枪,能够将我幻化的的东西化作实体绑住你,也是我的鬼术。”
“可惜我的手被你绑住了,不能为你鼓掌。”
他凝视了我片刻,莞尔道:“我们两个或许是有点像。总是在紧张的时候冷静得不行。”
“紧张也没用啊。”
“第一次杀人之前,我有做好周密的计划。我记得那时的感受……”他仰起头看天花板,我也抬头看,一片水泥糊成的天花板。
“我先把他的手臂切断,找准骨骼的间隙切。你支教的时候有去围观过村里杀猪吗?其实杀人和杀猪差不多,不过就算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刀割起来还是没有猪那么绵软——倒底人还是和别的动物不一样。”他收回视线看我,“但是动物的本能还是差不多。猪会嚎叫,一边切它的肉一边流屎,人也是,至少我杀的第一个人是这样。”
“我当时也是,紧张,同时冷静,第一刀下去,我的感受很复杂,害怕很快被兴奋扑灭……”他露出一个瘆人的笑,“第一刀我就知道,这才是我该做的。”
他眼珠子转向我,“试试吧。”
说着,他把手枪扔到了我脚下。
我提着的气松了些。
还好这枪不是拿来对我用的……
虽然知道白鹭遥的最终目的是付斜阳,所以他不会现在就让我死,但我还是做好了会缺胳膊少腿的心理准备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找回蛰鸣。
绑着我手的绳子一下松开,在我立即抓起枪朝白鹭遥开出一枪的同时,他嘴里缓缓说出一句话:“省点心,这枪对我没用。”
他苦笑了一声,“当机立断,还不错。”
干,后坐力弄得我手腕疼,白疼一场了。
“这枪是用来打他的。”一个响指,天花板上掉下来一个人——可天花板上又没窟窿,不待我琢磨,那掉下来的人嘴里大声嚷嚷的话夺走了我的注意力。
“你们说了要放过我的!你说了把他带过来就放我走的!”
他还在吼叫,我看清了他的脸——是我失去意识前看见的那张脸。
“董建原?”
那人,不,那鬼,听见我叫他,忙爬过了抱住我的腿,求我放过他。
怎么回事?
我能看见白鹭遥就罢了,他怎么说也是最高级的鬼,可我为什么连董建原也看得见?他还能够触碰到我?
“试试。”白鹭遥用下巴指了指我手里的枪,“把他杀了。”
我抬起头看白鹭遥。
“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他说。
', ' ')('“的确,”我实话实说,“但是我不能杀他。”
白鹭遥微蹙起眉,歪了歪头。
“我还得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董建原听了这话,总算消停了些。
白鹭遥点了点头,下一秒,董建原的脖子却已被他捏在手里。
“救我……我不是……我只是……太想见她了……救我……”
整个由蜡烛照亮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我和白鹭遥。
“他化为了乌有?”我问,我想尽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慌。
“对。他永远的死了。”他甩了甩手,好像对这手捏了另一个鬼的脖子很嫌弃。
“在我死之前,你好歹给我点蛰鸣的下落吧?”我故作无奈道。
他只是用冷笑回应我。
“喂,我和蛰鸣才是一对,你不觉得……蛰鸣回到了我身边,我从此和蛰鸣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样对付斜阳的打击更大吗?”
“你真这么想?”一个声音插入了我们。
“假的,我骗他呢。”
“我想也是。”声音的主人终于跟上了声音的步伐,出现在我们的之中。
付斜阳这家伙来得比我期望的还及时。
我正想说些什么,白鹭遥和付斜阳就扭打在了一起——尽管付斜阳的身手看起来是个练家子,但他才是一直挨打的那个——毕竟一个是活生生的肉体,一个是虚幻的鬼嘛……
不对,付斜阳也不是全程挨打。
我立即四处张望有没有能拿来当绳子用的东西,白鹭遥捆我手的绳子不行,那是他幻化出来的——我取下裤腰上的皮带,和付斜阳对上了眼神,在他掏出那张符纸之际,冲到了白鹭遥的身后。
一待付斜阳把符纸贴他头上,我就把皮带抛给他,用尽全部力气抱住白鹭遥——主要是把他的双手控制住,付斜阳乘着机会捆住了白鹭遥的双手,然后打他的膝盖窝,让他跪在了地上——他可真是个优秀的前男友,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我决定暂时将错就错不要让付斜阳成为我的前男友,我是说暂时和他保持我恢复记忆前的关系,我是说就先不和他分手了。
……
专心点。
“这辅助真棒,”付斜阳吐了一口血,“不愧是我老婆。”
“你要是不喘气说出这句话会更帅些。”我给付斜阳顺气,怎么说好呢,该说白鹭遥果然是很喜欢付斜阳……的脸吧,竟然没打脸,我还以为活久了连付斜阳鼻青脸肿的样子都能见到呢。
付斜阳缓过气来了,看向不远处的白鹭遥,走近了半蹲在他身边,仔细打量着他的前男友。
“你不是真的鹭遥。”他说。
“鹭遥是个对原则偏执到会走火入魔的人。哪怕是走火入魔后,他还是会严格按照他的原则行事。”
白鹭遥的额头上贴着符纸,但纸并没有遮住他的双眼。
他在哭。
付斜阳恍然大悟般,凝视了白鹭遥片刻。
“或者说……”他像是自言自语,“你是被刻意引导出黑暗面的鹭遥。”
我听见他的一声轻笑。
“我明白了。这下我全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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