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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鱼,鱼鱼?”
“哥哥?”
郁谨的两边肩膀都被人拍了拍,他猛地回过神来:“……没事。”
不用照镜子,只看唐百灯和顾霖的表情都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古怪。
低了低头,郁谨僵硬地掩饰脸上并不明显的潮红色:“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也不顾身边两人有没有回应,就推开椅子,匆匆往外走了。
“……”唐百灯看了看远处幸福微笑的新娘新郎,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色莫名有点阴沉。
顾霖看了他一眼,唐百灯懒懒地回以一个带着挑衅更带着敷衍的假笑。
“前辈。”顾霖道,“人已经走了,我俩都没必要演了吧。”
“哦?”唐百灯也瞥了他一眼,“你倒挺直接。怎么,还想让我夸一句演技不错?”
顾霖摇摇头,虽然他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一口口尊称也不知道真的谦逊还是在阴阳怪气:“前辈,我能感觉到,你从头到尾都瞧不上去讨好郁谨的。吃饭、采茶,一天下来,我们跟争宠有什么区别?倒是你确实水平过硬,郁谨根本没发现,看似真心追求的人其实一直在憋着气。”
唐百灯闻言失笑:“不就想说我一直在做戏吗。难道你没装?不会吧,有人抢着喂饭还乐在其中了?没想到大明星癖好这么独特。”
“……”顾霖冷冷道,“只要最后能达到目的,过程自然无关紧要。倒是你,明明天时地利人和,现在竟然也要不甘不愿地和我站在一条起跑线上。”
唐百灯显然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走,“小孩,我愿不愿意,轮不到你来猜。”
“……你恐怕对一切都清清楚楚。”沉默几秒后,顾霖突然说,“我自然比不上前辈,郁谨的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不过如果有心,这也够了。”
“郁谨之前虽然离婚了,还喜欢着他的前夫吧,之前消失了一段时间,出来后就一直和你在一起。”顾霖直直盯着唐百灯,看似拈酸吃醋的开头后,逐渐暴露出真实目的,“你肯定做了什么,让郁谨彻底对他的前夫失望。我猜猜,一些触犯到哥哥底线的事情?”
“……”唐百灯看起来神色不变,心里倒是因为这番话认真了一点:“你不会天真的觉得,以我们的关系,我会贴心回答吧?”
“还哥哥。”唐百灯笑,故意用那种明艳的,甚至有些刺眼笑容,“也是,鱼鱼对你连基本的欲望都没有。可怜的弟弟也只能用这种称呼自我欺骗,自己逗着玩玩了。”
“话说回来,这位弟弟刚才有一点简直是大错特错。”
“我不是懒得讨好郁谨,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我为了鱼鱼,暂时遮掩一下所谓的偏执与傲慢,可是也仅限于这一个人了。
唐百灯倚靠在椅背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顾霖年轻而线条流畅的半张侧脸。
顾霖转过头,抿嘴直视着唐百灯仿佛胜券在握的浓艳眉眼。
————
此刻的郁谨,正一个人走向借宿的民居。
他现在脑中一片混乱,既有同时和几个人乱七八糟的牵扯,也有因为想起了过往而分外错乱的记忆——一会儿是横插进脑中的,陈浮婚后的种种呵护,温柔地逼着他眼眶发涨;一会儿又是模模糊糊、或假或真的,男人冷漠到极点的灰色眼睛;被囚禁时,笼子外说不上来的模样;灯光下一切摊开时茫然的神色……
还有唐百灯,明明自己心中总有一只靴子迟迟未落地,可是才找回来的,和唐百灯在一起的时光又极为清晰,偶尔闪过的画面甚至是甜蜜的。所有心动都鲜明又真实。
况且按理来说,他对陈浮的种种爱慕,其实通通归于对唐百灯的求而不得……
“不行……”
郁谨摁了摁太阳穴,几年咨询的经验告诉他,自己的心理状态可能已经不太健康了。
事实上从第二天在唐百灯床上醒来开始,他就时常走神。笃信着被编造的记忆生活了好几年,楚门的世界被猛然撕开,完全矛盾的认知与根本不能共存的情感全部混在一起,一些地方已经岌岌可危了。
郁谨走走停停回到了居住的房间,打开电脑登录社交软件,犹豫着要不要找一个好友……
陌生的通话请求突然弹出!
郁谨一怔,竟然是黎医生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对黎静流一直没什么防备,此刻的绿色小话筒更像冥冥之中的天意,于是下意识便点了接通。
屏幕闪烁了一下,黎静流的脸很快跳了出来,他似乎刚刚回到办公室,还带着口罩,正一边取下,一边望向镜头。
在看清郁谨的一瞬间,黎静流动作一顿,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小郁,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好差。”
“是吗?其实还好……”郁谨下意识想撇过脸,又强行顿住了。
他知道面对心理医生时,必须抛却无用的羞耻心,实话实说。
嘴唇开
', ' ')('阖几次,他最终艰难组织了一个开头:
“黎医生,我……我确实有点困扰。”
“不要紧张,”黎静流尽力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到最温和的状态,眼神极能安抚人心,“想要说什么,随便倾诉,视频关闭后,谁也不会记得。”
“好。”郁谨深呼吸了几次,“是这样的,我这边出了点事,具体不好说,但结果是——”
“——现在我才发现,我好像一直喜欢错了人,我以为我很爱我的……前夫,但我放不下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每次见面时,我的情绪都不太对劲。知道喜欢错了人后,虽然当时很震惊,但好像潜意识里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甚至在他拉着我……做爱时,也不太抗拒。”
“到了最近,有些时候我竟然会觉得,如果他是真心的话,就这样在一起也很好。”
“好笑的是,没过多久我又会想到我前夫,想到他就很难受。好像对他同样念念不忘。”
郁谨苦笑:“说的文艺点,因为一些人为原因,最终导致每一份心动都是独立的、真实存在过的。先吃了一块喜欢的樱桃蛋糕,发现竟然有毒,之后又忘记了蛋糕,喝了一杯心爱的樱桃牛奶,没想到牛奶是假的。让我心动的樱桃味是蛋糕里提取的甜蜜素调出来的。”
“现在牛奶还没有消化掉,又想起蛋糕很好吃了。阴差阳错全混在一起。”
“蛋糕跟我保证不会再有毒了,牛奶……可能也不会再作假了吧。”
“我觉得我的胃消化不了这么多。”郁谨最终还是没有直接说出他的困扰,但黎静流很轻易地理解清楚了。
他安静听了许久,确定郁谨的倾诉告一段落,才谨慎开口:
“我大概明白了。”
“那小郁,你是怎么确定,你真的喜欢现在那个男……樱桃蛋糕?”
“我,”郁谨回忆了一下,“他要我和他走,我就走了;他想要抱我,我也没跑掉,甚至有些沉迷;他给我承诺,认真地看我时,我确实会觉得心动。”
“而且上大学时,我就只喜欢他。”郁谨咬咬唇,“算是求而不得的初恋吧,还喜欢了两次。可能真的躲不掉。”
黎静流轻轻扣了扣桌子,眉头皱起。
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旁边郁谨看不见的另一块屏幕,一抹灰色一闪而过,里面的冷意却能激得人浑身发寒。
看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要这样做了——
黎静流眨眨眼,神色愈发专注,他的病人不出预料被这双眼睛吸引过来:
“描述一下你和那块樱桃蛋糕走的时候,他的样子。”
“样子。”郁谨重复道,“他穿着长风衣,和八年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怀表……怀表让人很安心。”郁谨说着也有点犹豫,一只怀表,怎么会让人安心?
“继续,”黎静流温和道,“接下来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有一大片玫瑰田,花开得很好。怀表,怀表一直在眼前晃。”郁谨断断续续说着,慢慢的,伸手捂住了一半脸,灯光落在五指上的阴影像扭曲的一团诅咒,牢牢黏在脸颊上。
他眼神透过指尖,涣散地盯着电脑屏幕上一块小小的黑色污点:“他胯上有一片纹身,我看到一点就不敢看了,一定很疼……”
“后来一段时间他都对我挺好的,就像,就像以前一样。”
郁谨越说越慢,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好的。”黎静流道,“下面有几个简单的问题,不必多想,凭直觉回答我就好。”
“第一个问题,这些都是你印象最深的事情吗?”
“嗯。”郁谨乖乖点头。
“第二个问题,你喜欢玫瑰花吗?”
“……不喜欢。”
喜欢玫瑰的不是我。郁谨突然想到。是“红拂”。
“第三个问题,怀表是你经历中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吗?”
“不是。我都不怎么用怀表。”
“那最后一个问题。”黎静流轻声道。他声音放得很慢,眼中仿佛弯着两泓浅金色光,“你看他的时候,看的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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