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玉愣住了,问他,“您知道?”
顾言的眼睛是被宁婉砸伤的,起初是伤在头上,出院后也并没有什么异常,谁知道之后就时不时地看不见。本来没放心上,可是次数多了,顾言也慢慢反应过来,这该是那次伤的后遗症。
傅明玉其实很难去责怪他,即便他心里气得心疼,想问他为什么不去医院,为什么要一直拖着,可是话在他心里转了两个来回,又默默吞了下去。
话说不出口,是因为知道为什么。
顾言在他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让他不要生气,他说那会不懂事,不是故意不治的。
傅明玉不敢深想他的不懂事是什么意思,只能咬牙切齿抱住他,狠狠地拍了下他的背,骂他,“坏小孩。”
坏小孩不敢吭声,乖乖任他打,等到他气消了点,又悄悄抬起头补充,说他很小心,在学校也从未被人发现过,到现在除了傅明玉,也只有一个宁婉知道。
既然别人都不知道,那齐老师,又是怎么发现的。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复,因为齐老师根本顾不上这些,只焦急地探过身体,想往病房里看。
但门已经被傅明玉关好,他便是再怎么看,也是看不到顾言。
“怎么回事,不都好了吗,怎么会又犯?”他急得冒出汗,连声问,“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是刚做完手术?以后会不会有影响?”
他急得快要上火,看着面前高大的傅明玉,又忍不住气,“我说你哪来这么多空,天天往我那跑,你们这群小孩,胆子怎么就这么大,这种事都敢瞒着我们!”
他身体还没好全,傅明玉怕他再出什么事,也只能先把疑惑放在一边,连忙低头认错。
他也不知道齐老师怎么跟上来的,又在外面看了多久,但亲人之间的担忧大抵相通,都不愿意叫旁人为自己烦心。
他们如此,顾言和傅明玉也是如此。
“他的眼睛拖久了,正好寒假,就想着把这件事给结了。”傅明玉安慰他,“没什么事的,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要休息好,眼睛不会再有事了。”
齐老师还是不放心,抓着他的手跟他确认,“是再也不会看不到了吗?”
傅明玉点头,扶着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认真地说,“您放心,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很厉害,他以后都会好好的。”
齐老师的目光还落在对面的门上,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扇门明明关着,他却一点都舍得把视线移开,傅明玉望了一会,低声说,“老师们和顾言感情很好。”
“顾言和我说,您是他的家庭教师,自小就带着他。”傅明玉顿了一下,轻声问,“那您和师母来s市…是为了顾言吗?”
身旁安静了很久,久到傅明玉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问了这句话,直到身旁男人清瘦的脊背慢慢低了下去,他没有偏过头看傅明玉,只是余光还望着那道紧闭的门,声音沙哑,嗯了一声。
他的话模糊又温柔,像在回忆一样。
“小言五岁的时候,我们就去了顾家。”
“一周要有三四天都陪着他,小时候教他写字读书…大了点又要盯着他好好学习。”
“他玩心重,家里又宠他,顾先生是个好脾气的人,小言做什么他都不生气。”
“有回小言把顾先生的钢琴弄坏了,他还没哭,顾先生就连忙抱起他哄了起来,抱着他打那架钢琴,说怪它太不结实。”
齐老师笑了笑,“可是又很乖。”
“你师母那会身体不好,喝的中药调理,有回给他上课时不太舒服,你师母说她都还未反应过来,这小孩就急冲冲得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把那会他最喜欢的玩偶抱枕塞给了你师母,说抱着就不会痛了。”
“那可是他最宝贝的东西,顾夫人跟他要,都不愿意给。”
“皮起来是真皮,乖起来的时候也真的是惹人疼。”
“就这么静悄悄长大了,从小孩看到现在…”
齐老师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呢喃。
“我们没儿没女的,小言…就是我们的孩子啊。”
被带走的时候不是不伤心,不是不舍不得,努力过,也挣扎过,可终究不过是外人,户口本堆在一块,你的他的分得清清楚楚,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孩,最后也成不了他的家人。
只能偶尔来看一看,要是过得好,也就算了,所以不愿意见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可叫他撞上了最惨烈的时候,他们娇生惯养的小孩满头血地躺在地上,身上一堆的伤,问他痛不痛,却连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再敢走,他师母听说后哭得险些半条命快没了,他们的心头肉,怎么到别人那,就成了随手可扔的垃圾呢。
想起来都要痛,想起来都要后悔,怎么就不能再厉害一点,好好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这些年也只能在背后默默看着他,祈祷他快点长大,快点离开那个畸形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