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美人的泪眼猛然睁大,像绝境中的小兽发出了含糊的呜呜哀鸣,泪水糊满脸庞,至死都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晏皇后。
全场落针可闻,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格外清晰又刺耳。
沈淑妃目光阴郁地望着这一幕,眼中有怒火飞涨,可她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忍地侧过头。
除沈淑妃,所有人都不错眼地注视着长凳上那个逐渐血肉模糊的女子,她的脊柱被敲断了,血沫飞溅,温热的血自长凳滴滴答答地流淌,在青石砖地面汇聚成一小团血泊,最后血泊扩散得越来越大,形成一条刺眼的血流流向晏皇后的翘头履,无需晏皇后发话,自有宫人拿来地毯铺上。
晏皇后方才听着乔美人的呼救从高亢到微弱再到戛然而止,美艳的脸孔覆上了一层浅笑,她特别享受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在她眼前血肉横飞地香消玉殒,那让她觉得兴奋异常。
如同多年前的那个滂沱雨夜,她亲手把自己的母亲从假山推往碎石嶙峋的地面。
生前温婉端庄的忠国公夫人,死了以后,也不过就是一堆腥臭扑鼻的血肉。
她居然还义正言辞地痛骂自己是忠国公府的耻辱,但偏生就是自己,让忠国公府成了骊京的顶流贵族,以后,自己还会让忠国公府名留青史,可惜大徐氏看不到这一切辉煌了。
自那日亲自弑母开始,晏皇后就迷恋上了杀人的滋味,特别是千娇百媚的美人。
收敛思绪,晏皇后踩着薄毯,轻步走到死不瞑目的乔美人跟前,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片刻她凄惨的死状,眸露惋惜,喟叹:“生前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美人骨,这一旦气绝身亡了,脏臭的皮囊就索然无味了。”
沈淑妃脸色铁青,怒意在胸腔横冲直撞,死死地盯住了怡然自得的晏皇后。
察觉到沈淑妃愤恨的视线,晏皇后漫不经心地转过身,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近沈淑妃,她笑笑,复抬手掐住了沈淑妃的面颊,锋锐的指甲再次用力嵌入她脸上仍旧在流血的伤口。
沈淑妃吃痛,始终不肯开口求饶,迎视着晏皇后的双眸漆黑明亮,有两簇火焰在其中迸射。
晏皇后的凤眼掠过一丝嫌恶:“骨头这么硬,当初还不是主动爬上了龙榻?假作清高给谁看。”
沈淑妃勃然变色,怒斥道:“晏云裳,你给本宫闭嘴!”
被设计献身给建文帝的事,是沈淑妃心里永远的痛,每次想起,都恨得身心俱焚。
“这就恼羞成怒了?承受能力也太低了吧,沈缨,你越活越回去了。”晏皇后笑靥如花,缓缓凑近沈淑妃的耳边,以戏谑的口吻淡声道:“本宫今日当着你的面杀了乔美人,乔美人只是开端,终有一日,本宫要让你亲眼瞧着本宫是怎么一个一个杀尽沈家人的。”
沈淑妃并不惧怕晏皇后的要挟,冷嗤:“你若真有那能耐,尽管试试。”
晏皇后用卉珍递来的手帕将护甲上的血渍慢条斯理地擦干净:“那你最好活久点,千万不要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想不开,本宫这辈子最恨欺骗,你很快就会知道本宫有多么憎恨背叛本宫的人。沈缨,你会为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沈淑妃默不作声,并不打算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晏皇后嘲讽地扫了眼沈淑妃,淡淡吩咐:“来人,准备肩辇,把沈淑妃送回景仁宫。”
……
晏皇后复宠的消息也传进了宁王府。
晏凌正在浮梦园的后花园带着几个丫鬟用长杆打枣子。
枣树开花,是吉兆。
绿荞一大早就提议众人出来打枣子,晏凌闲来无事,立刻答应了。
晏皇后复宠与否,她不关心,也影响不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后花园只有一棵粗壮的枣树,枣子都成熟了七七八八,半青半红,煞是诱人。
因着被喂饱了阳光,枣子沉甸甸的身体几乎压弯了枝头。
晏凌在树下驻足几息,忽然要紫藤搬来一把梯子。
自打发生了杜鹃那一场夺药的闹剧,晏凌深觉浮梦园的丫鬟还是管教的不够多,她抽出时间把浮梦园的丫鬟重新排了司职,又经由绿荞的推荐,将花房一个小丫头提到大丫鬟。
那个新来的大丫鬟名叫紫藤,紫藤沉默寡言,不如其他三个丫头活泼伶俐,可办事极为沉稳。
绿萝听到晏凌要梯子,不解其意:“王妃,奴婢已经拿来了竹竿,您还要梯子作何用?”
晏凌嫣然一笑:“打枣子不算什么,我还有更立竿见影的方法。”
等紫藤搬来梯子以后,晏凌将裙裾扎到腰间,不顾在场者的劝说,挽起袖子爬到了枣树上。
见此情景,绿荞跺跺脚:“我的王妃!这儿可不是杭州,您注意点!”
晏凌不以为意,坐在枣树虬壮的枝干上,扶着枣树使劲儿摇晃:“你们在下头捡就行了,快快快,我看你们谁捡得多,捡到的都不必充公,自己拿着吃。”
饱满的枣子噼噼啪啪掉在地上,绿荞几个忙不迭围拢过去捡拾。
紫苎贪吃,当即捏着枣子在自己衣裙上信手擦了擦就往嘴里丢,赞不绝口:“好甜!”
绿荞听了心动不已,也学着紫苎现捡现吃,紫苎撇嘴,贪婪地守着自己那片区域:“你们不准抢!”
晏凌见到绿荞和紫苎因为捡枣子碰了脑袋,不禁被逗得捧腹大笑。
秋阳温暄灿烂,给晏凌清绝的容色镀上了一层金光,她整个人都仿佛坐在光晕里,一颦一笑生动至极,就连根根分明的鸦色睫毛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悦耳的笑声随风飘散到了外墙。
赤鹄走进浮梦园时,便瞥见了这样一幅美妙绝伦的画面。
他顿了顿,尔后若无其事地走到枣树不远处,半垂眼帘,高声道:“王妃,王爷送信来了。”
晏凌一愣,随后立即整理好衣裙,运着轻功从树上一跃而下,稳步走到赤鹄面前。
赤鹄将点上火漆的信笺双手奉送给晏凌。
晏凌道了谢,她接了信件,可当场并没有打开。
紫苎取笑晏凌:“王妃昨儿还念叨着王爷没送信,怎么今日有了信反而不积极了?这是害羞?”
绿萝也跟着笑:“咱们王爷与王妃当真心有灵犀,王妃昨日念着王爷,王爷今儿就来了音信。”晏凌拿着信封分别敲了紫苎跟绿萝的脑门一下:“没规矩的丫头,都敢嘲笑你们主子了,这个月的月钱还想不想要了?再多嘴,全给你们扣光,到时候可别找我哭鼻子。”
紫苎立马怂了:“王妃别生气,您人美心善,绝对不舍得剥削我们。”
赤鹄的嘴角也牵了牵,他拱手道:“信已送到,属下先告退了。”
晏凌点点头,倏地又叫住赤鹄,她示意绿荞把地上那一筐红枣递给赤鹄。
“刚摘的,新鲜着呢,你拿去吃。”
赤鹄一怔,眸光在那筐子上定了定,然后从容自若地接了过去:“谢王妃。”
晏凌随意地挥挥手:“这没什么的,都是浮梦园的枣子,我也算借花献佛了。”
赤鹄送完信就转身离开了浮梦园。
他本来赶着去喝花酒,目光触及手里的竹筐,神差鬼使的,脚步陡然一转,又回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