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转而想起了沈若蝶:“娘娘,您说朱桓为何要杀表小姐?”
“本宫也不知。”沈淑妃蹙眉,眸光变幻不定,忽道:“那日她进宫来找本宫,可有什么不对劲的?”
胡嬷嬷回忆了一会儿,摇头:“表小姐来时的情绪分外激动,可那也只是因为晏凌,除此之外,老奴并未发觉其他异常,至于她出宫的那截路她有没有碰到什么,老奴就不好说了。”
“沈若蝶比她爹还蠢,还嫌本宫这儿不够乱,她若是对君御真能多半分信任,也不至于坐不住。”沈淑妃冷哼:“本宫当日存心示弱,晏云裳才能故意羞辱本宫,她那个人一向高傲自大,越是在她脚边卑微如蝼蚁的,她越是想钝刀子割肉来折腾,否则本宫现在可没这么轻松。”
“表小姐的死,其实跟咱们的计划关联不大,七爷本来就不喜欢她,目下死了也好,省得将来他登基了还扯一堆麻纱,况且,朱桓还真帮我们解决了晏凌。”
胡嬷嬷沉吟:“但老奴不懂,为何他们还留着晏凌的性命?晏凌去东厂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就没个准信儿透出来?是死是活总该有个准话吧?也没见皇上过问,难不成……她真被折磨死了?”
沈淑妃冷冷一笑:“晏凌死或不死,都废了,你见过几个进东厂的人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朱桓先前本就与晏凌有过几次冲突,东厂的人还能让晏凌安枕无忧?本宫如今真期待,日后晏云裳跟朱桓假若得知自己残害的是亲生骨肉,他们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对了,吩咐下去,盯紧赤鹄他们,在晏凌的生死未定之前,任何关于她的消息都不能让君御听到。”沈淑妃重新闭上双眼:“君御是做大事的人,本宫纵容了他一些日子,他也该收收心了。”
……
未央宫,熏香袅袅。
晏皇后慵懒地靠在软枕上,凤目斜睨着身侧跪在榻边调制香料的朱桓:“晏凌如何了?”
朱桓浅笑:“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晏皇后轻笑一声:“你那法子果然管用?晏凌可是块硬骨头,你别到时候没啃到,反倒被硌断了牙。”
“她再厉害,也是女人,是女人就能有弱点。”朱桓缓缓放下香杵,正襟危坐,抬眸瞥向晏皇后:“并非每个女子都能似娘娘这般。”
晏皇后对朱桓的恭维无动于衷,抬起一盏茶,淡淡道:“那天在假山的人都处理好了?”
提起此事,朱桓的面上掠过一丝冷酷:“娘娘放心,都死了。”
晏皇后嫌恶地撇撇嘴:“沈若蝶那个蠢货,居然妄想拿黄真人的事拿捏本宫,他们沈家人的脑子怎么一代不如一代?本宫就当是小丑在蹦哒了。”
“沈若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威胁娘娘,微臣便亲手告诉她‘死’字怎么写。”朱桓的双手不露痕迹地按在晏皇后的腿上,凝望着她的双目噙着点点缱绻:“有微臣在,娘娘尽可随意。”
晏皇后似笑非笑:“这次的差事,一石三鸟,你的确办得不错。”
那天,沈若蝶进宫找沈淑妃哭诉,沈淑妃对她不假辞色,又因萧凤卿下落不明,她希望沈淑妃能够恳请建文帝加大搜寻力度,然而沈淑妃同样以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打发了她。
求助无门的沈若蝶便想到了晏皇后,沈家跟晏皇后不对付,可那是大房,二房却是晏皇后的马前卒,邹氏当年还是晏皇后做主塞进沈府的。
沈若蝶自觉自己找到了帮手,走到半途,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她转道钻进一座假山避雨。
谁知,就在假山内,她惊闻了两桩天大的秘闻。
假山中,不止是沈若蝶在躲雨,还有穿着道袍的黄真人以及弟子。
从黄真人与其徒弟的交谈里,沈若蝶不但偶然得知了建文帝的金丹秘密,还知道了晏皇后跟朱桓的那点不为人知的秘辛,她当时便如遭五雷轰顶,久久都无法回神。
极致的震惊过后,沈若蝶便被狂喜包围,激动得浑身发颤。
晏皇后在建文帝跟前十分得宠,只要她要求建文帝找人,建文帝肯定会答应。
如若晏皇后不答应她的条件……
沈若蝶定定心,孤注一掷地跑到了未央宫,她以为将晏皇后天大的秘密掌握在手中,晏皇后便能对她有求必应,却疏失了晏皇后眸底稍纵即逝的杀机。
晏皇后当时用了缓兵之计,表面上答应沈若蝶,一转头就找来朱桓命他结果沈若蝶。
朱桓当即就决定把沈若蝶的死栽赃到晏凌身上。
摄魂香,可不仅仅只有萧凤卿才能用。
经由朱桓改良过的摄魂香,效力更强,任凭晏凌的意志力有多强大都无济于事。
“好在萧鹤笙病入膏肓了,就算没了黄真人,也影响不了我们的计划。”晏皇后的眸光轻飘飘地落在朱桓那双手上,眼中波云诡谲:“萧凤卿的‘尸体’什么时候回骊京?”
朱桓的手顺着晏皇后的纱裙朝上慢慢游走:“三天后。”
晏皇后的眸色越发寒凉,她沉着脸打掉朱桓的右掌:“你以为本宫还是二十一年前的云贵妃?”
朱桓若无其事地笑笑,站起了身,神情淡然:“时移世易,微臣从不敢用往昔之心轻视娘娘半分,反而是娘娘对往事耿耿于怀,在微臣心目中,无论是曾经抑或是现在,娘娘从未变过。”
说完,朱桓躬身一礼,他略略抬眼,视线跟晏皇后交汇半息,尔后恭敬地退出珠帘。
就在朱桓要离开内殿时,晏皇后清凉的声音倏然响起:“那丫头,你准备怎样安置?”
朱桓脚步一顿,平静道:“她会随我住在骊京,我打算把她嫁给陆北。”
晏皇后讽笑:“你舍得?”
朱桓仍旧背对晏皇后,背影寂寥,他不疾不徐道:“陆北喜欢她,微臣把她给了陆北,未来陆北对娘娘也会格外尽心,微臣属意陆北来接微臣的班,可娘娘日后却还会垂帘听政,身边多几个帮手,微臣方能放心。”
听罢,晏皇后微怔。
“前阵子,她问我皇后娘娘是怎么样的,我告诉她,他日帝后同行祭祀便能一睹皇后芳容。”
珠帘轻轻摇晃,朱桓的身影已然不见。
晏皇后靠上软枕,香炉中的安神香香气氤氲,她盯着那面华光璀璨的珠帘,眼前蓦地浮现了一张婴儿白嫩瘦小的脸庞,那是她的第四个孩子。
她年少时自负才名,从不肯向男儿低头,可即便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忠国公苛待的大徐氏都日夜对她耳提面命,说世上的女子生来就比男子弱,世间万物都秩序井然,男人能做的事,女人是做不了的。
她不服气,凭着自己的才色一步步登上了天下最尊贵的位置,大徐氏骂她牝鸡司晨,世人憎她以媚色惑主,但那又怎么样?
很多事情,过程不重要,能否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才最紧要。
这一身皮囊与抱负,如果不能为自己换取利益,要来何用?
晏皇后伸出自己的双手,静静地打量,白皙娇嫩的玉手在阳光中闪烁着白光。
她这双手扣过凤袍,盖过玉玺,也拿过朱笔,但她唯独没亲自抱过那孩子,彼时只觉得恶心,多看一眼都嫌脏。
而今……
晏皇后恼恨颦眉,过往无数画面在脑海纷至沓来,她忽地打翻了案几的香炉。
而今,她依然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