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等雨也下得少了些后,书院一处庭院的几株梅树,枝头上开了一蔟一蔟的花儿。
花儿有粉有白,都是小小地一朵,随风微微的颤动,隐约飘散淡淡地香味儿。
课歇时,我同丁驹和几个人走过边旁的走廊。其中一个人瞧了那些梅花,提起了在城北的寄水寺,说是附近的梅花也开了。
丁驹一伙儿人跟着讨论起来,没一会儿就讲定,打算明儿个放假时去瞧瞧。他也邀我一块儿,还说他家人正好来城里,顺便一道吃饭。
听到要去赏花儿,我有些心动,可是…
想了一想,我还是没答应——又不认识丁驹家里人,去了多奇怪啊。
丁驹可惜似的哎了一声,但没再讲什么,只是转开话题。
而说着,又听他们聊到了李长岑。
自从丁驹去赔过罪后,回头不断的夸起李长岑,说是他脾气好,四处对人讲他的好话。
这之后,就有更多人来接近李长岑。
不过,老实说,经过这一阵的相处,班里眾人都喜欢亲近李长岑的,或者说整个书院里头,大概没人会不乐意同他接近。
老实说,我也是。我真的觉得他人很好。
上一次他帮忙过我,后头还聊了一会儿,现在课堂里和他说话时,感觉没那么侷促了。
而且听我东扯西扯,他一点儿也不会打岔,总是安静的听我讲完,偶尔会说些有趣儿的事情。
而且我想过,他人都坐在旁边了,要不和他说上话,实在很奇怪的。
至于其馀时候…
反正有那么多人喜欢亲近他,也不用多我一个凑热闹了。
每次上完最后一堂课,都得有人留下来整理,而今儿个轮到我了,所以我慢吞吞的收拾自个儿的东西,没着急着走。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
包括李长岑。只要课歇时,他大多会和李簌一块儿——李簌总会来喊他。
不过有时候,李簌不会过来,至于是去了哪儿,好像李长岑也不会问。
而其他的人要是看见了李簌在旁,也不会靠近。
但一开始,眾人也不会避着李簌的,加上…唔,听他们说李簌是皇子,接近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要躲。
但李簌…嗯…有点儿不好相处。
他不吭声时,脸上总冷冷的,开口时更让人发怵。
…就算是笑也一样。
想想,那李长岑果然是性情好啊。
上回和李簌说过话后,我就打定主意,要离他远一点儿。让他盯着看,实在感觉胆颤心惊。
「…你还在?」
忽听见讶异的一声,我咦了一下,转头就看见陆唯安。
「唯安?」我疑惑:「你怎么折回来啦?」
陆唯安顿了一顿,神情隐约侷促,才含糊的道:「忘了东西…」
我喔了一声,看着他走去了桌位,但却一眼都没瞧他自个儿的桌子,而是低身把旁边那张桌子各处都看了一看,连地上都没放过。
唔,是掉了东西啊?
但是,方才整理时,我全看过一遍,压根儿没瞧见有东西落在地上。
我觉得奇怪,忍不住就脱口:「唯安,你找什么?」
「……」
我走近过去,也跟着看了一看,又问:「要帮忙么?」
陆唯安立刻直起身来,像是彆扭的睇了我一眼,但语气却平平的交待:「别跟人说。」
我有些迷惘,就问:「别说什么?」
陆唯安默了一下,才又脱口,但这次语气听着有点儿恼:「总之,你别说看到我就是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转身,然后快快的走出去。
我愣了愣,半晌仍旧有点儿摸不着头绪。
但我也没多想下去,这儿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于是拿好东西也离开了。
在经过一处时,隐约瞥见院中有道人影。
等走近一些,我才瞧清楚是傅宁抒。
但不只他一个人…
站在他旁边的是书院长工陈伯。
陈伯一手指了指树上的花儿,正在说话。他的声音很低,加上有一些距离,所以我听不大清楚。
而傅宁抒一直没有答腔,只是听着。
我想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快靠近的时候,傅宁抒察觉,目光隐约瞥来。
陈伯的声音即刻停顿,转头过来,对我微点了下头,又转回对傅宁抒低了低头,然后就往旁走开。
我这才瞧见,陈伯另一只手里,拿了一小段的梅花枝。
「书库的事儿忙完了?」
听到傅宁抒问,我回过神,连忙回答:「今儿个没有去,席先生有事儿。」
傅宁抒哦了一声,一边往前迈步。
我跟了上去。
「既然不用去,怎么还弄得这样晚?」傅宁抒又问。
「哦,今儿个我得收拾讲堂…」我说着,不禁停了停,望着随风吹落的几瓣梅花。
傅宁抒像是也瞧了一眼。
「…又到时节了。」
听到他说,我忍不住脱口:「先生,今儿个我听丁驹他们说,寄水寺那儿的梅花也开了,而且开得很好,他们一伙儿说明天要去呢。」
「是么?」傅宁抒道,又默了一默,才又出声:「他们邀你去?」
我点头,连忙道:「不过我没说好,因为…」说着,就瞧见傅宁抒伸出了一手。
他的手指碰了我的发鬓,然后拂过我的耳缘。
我不禁停住说话,只看着他把手缩了回去。他抬起的指尖上拈着一片花瓣。他轻吹了一下,那片花瓣就缓缓飘开。
这么静了片刻,傅宁抒才再往我看来,目光和那飞开的花瓣一样柔软。
他问:「方才说到哪儿了?」
我怔怔的对上他的视线,驀地胸口怦怦然,只觉得脑里一阵空白。
「嗯?」
我脸上发热,支支吾吾的才脱口:「…忘了。」
傅宁抒微笑。
「是了,寄水寺附近的梅花开得极好。」他忽说,再往前走:「要不也去瞧一瞧?」
我还站着,听了不禁愣了愣,意外的咦了一声。
傅宁抒偏头过来,笑了一笑。
「怎么?不想去?我以为你想去。」
我连忙追上去,一边着急的脱口:「想去的,我想去!」
「不过,寄水寺向来香火鼎盛,未免人多扫兴,一大清早去是最好。」傅宁抒又道。
「我起得来的!先生,我保证。」我赶紧又讲。
傅宁抒却唔了一声,像是想了一下,语气平淡的道:「但我可能没法儿保证,能让你起得来。」
咦?我呆了呆,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意思啊?我一阵发懵。
「先生…」
「差不多时候吃饭了,快走吧。」
我喔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只是,脑里还是忍不住纠结他方才的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直等到后头,我总算才弄了明白,但那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
一百一十二
隔日等出门时,却已经半早不晚了。
我有点儿懊恼,但那会儿却也是没法儿爬得起来——实在是…唔,太晚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