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傅宁抒一样晚睡,但半点儿也不显困倦,起得比我还早,要不是他来喊我,可能一天就要睡过去了。
总之,等漱洗好后,又磨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出了门,赶上早市的尾巴。
集市里的菜肉鱼贩们,大多在陆续的收拾,只有卖吃食的摊子,锅炉仍旧烧得旺,摆放的桌位也还坐有客人。
傅宁抒带我去买了腐皮捲。
这一处卖得腐皮捲,自从吃过后,我就喜欢上了,要是来这儿吃早饭,一定要吃个一捲不可。
买完这个后,傅宁抒又领我到旁边的豆浆摊。
我们找了位子,才坐下没一会儿,老闆就送上两碗热腾腾的豆浆。
我没急着要喝,但也连忙动手,将方才买得腐皮捲外裹的荷叶拨开。
「唔,先给先生。」我弄好一个后,想了想先递给了傅宁抒。
傅宁抒没接,只是道:「你顾好你自个儿就行了。」说着,就伸手把其中一碗豆浆搁到我面前,「吃慢点儿。」
我乐得听从,高兴的喔了一声,赶紧就趁热咬了一口,但瞅了傅宁抒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顾不上嘴里有着食物,就脱口催促,含糊的道:「先生也快些吃,冷了就不好吃啦。」
傅宁抒微微一笑,才慢慢的动起手来。
不忙不赶的吃完早饭,我们出了集市,然后沿着同一条街慢慢的往前走。
傅宁抒去雇了辆车。
因为寄水寺位在城北那头,离这边的闹街有些远,要是走路的话,大概要花上不只大半天的工夫。
马车开始时走大路,慢慢的就从热闹的地方走到比较安静的小路,跟着又回到大街,最后停在一条宽阔的坡路边。
「到了。」傅宁抒开口。
我喔了一声,跟着他一块儿下了马车。
马车绕到对头走了,我站到边上,四处环顾。
两边远远望去,是大片的林木,而近处的周围车来人往,也摆有一些摊子,气氛热闹,但不怎么吵。
我瞧着前头的坡路,好多人都是往上走的。
傅宁抒开口:「走吧,得走一段。」
我点头说好,跟上他的脚步。
平坦的坡路走了约莫几十来步,方向就一转,走上右侧一整排沿着山坡铺盖的青石阶。
寄水寺就盖在上处,往上的人里,好些看起来是要去参拜,手上都提有香烛。
方才底下的摊子就卖有香烛,不过我们没有买…
唔,傅宁抒不顺道去参拜么?
我忍不住问他:「先生,我们不去寄水寺么?」
傅宁抒瞥来,才说:「你想去?」又默了一下,像是才想起什么,再道:「唔,对了,那儿对求功名与姻缘向来灵验。」
我听了,连忙点了点头——那是呀!之前我就听人说过,一早就想要去拜一下的。
「先生,那我们去吧,好么?」我脱口。
傅宁抒看了我一眼,然后淡道:「要想考得功名,还是得靠自个儿努力,藉助神佛保佑,仅是求个安慰罢了。」
我唔了一声,隐约窘然,但也脱口:「我有努力呀,但我觉得求个安慰也很重要。」
「……」
「先生,反正都来到这儿了…」我再接再励。
傅宁抒像是轻沉了口气,然后才瞧了来,跟着伸出手,指尖轻点了点我的脑袋。
我不禁嘿嘿的笑。
傅宁抒也微笑,把手缩回。
「好,回头就去吧。」他开口,语气温和。
「嗯!」
阶道在一半的地方化成平台,旁边有条下坡的小路,往里走一段后,就瞧见一座园子。
园子深处有让树柳围绕着的湖泊,再沿着湖畔石径再往里走,就见到一片枝头开绽小巧花蕊的梅林。
还没走入林间,就隐约闻见淡淡的香味儿。
高低不一的花树,随着风层叠拂动,站在其中,就听得一阵沙沙地声响,而满眼都是白色花瓣和青绿叶子正交相繽纷。
我惊叹不已,四处的顾看。
但这会儿正是花期,周遭都是来观赏的人,几乎佇足不到片刻,就被半推操着挪动脚步。
我正感觉不尽兴时,傅宁抒忽来拉住我的手。我一怔,还没反应,就被他拉着绕开人群,往后头的小道过去。
走来这儿的人非常少,能说几乎没有。
这条上坡道,两旁也种有梅树,可看着疏疏落落的。不过,枝头上的白花儿已全数绽放,同前头一样好看。
但是…
「先生,怎么要走来这儿啦?」我问。
「往上走,能直通寄水寺。」傅宁抒道,随即再补了句:「这儿沿路所栽也是梅树,虽没有前头养得好,可要赏花,还是清净点儿才好。」
我恍然的哦了一声,跟着瞧了一瞧两边疏落的花树,就赞同的脱口:「唔,也对,人少才能瞧得仔细,方才人太多,压根儿没能看够。不过我觉得,这儿的花,开得不比前头差的。」
傅宁抒看来,微微的笑。
我驀地赧然,忍不住垂下目光。
隐约的,就听傅宁抒出了声,说了一句:「闻道梅花圻晓风…」
我一怔,跟着抬起眼,远远地前望,皆是团蔟的雪白。
「雪堆遍满四山中。」傅宁抒淡淡地讲出下一句,目光跟着朝我看来,然后一笑,又温和的道:「知道意思么?」
我唔了一声。
难怪觉得熟悉——席夙一曾在课堂上讲过的。这首诗不难,我记得的。
「我知道,下头接着的是…」我脱口:「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傅宁抒笑了笑,「正是。」
我嘿嘿的笑,就又说:「先生,我唸到这首诗时,真觉得很有趣儿,这个作诗的人,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句子啊,形容的真好。」
我想了想,又惋惜的补了一句:「我就写不出来。」
傅宁抒微弯眼角,然后才说:「作诗词文章,要写得出意境其实也不难,你要有心,也是能写得出来的。」
「那样的话…」
话才脱口,我就感觉傅宁抒像是脚步一顿,然后停住,而让他握住的手,跟着被松了开。
我没在意,只是愣住…
「——真巧。」
不远的前头…唔,有人,穿得一身雪白,然后侧头看来,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道。
我驀地生怯,下意就往傅宁抒瞥去。
从这个方向,看不清他什么神情。总之,他没有作声。
「居然在这儿碰到了。」那人…李簌又说,然后就走近。他身后还有人,是神色温和的李长岑。
「我说呢,你不肯应邀是为了什么?原来是要上寄水寺参拜么?」
李簌笑,问着傅宁抒,又靠近了一步,语气软软的道:「你早说呀,我也要来的,可以结个伴作一路。」
傅宁抒看着他,这才开了口。
「我想了便来…再说,你要去听人弹流水琴,那处与这儿也不顺路。」
李簌笑了笑,「说到这个,你真该一块儿去听的,流水琴的音色极美。」说着,侧头去问李长岑:「阿岑,你说是不是?」
李长岑微笑,然后开口:「只可惜,弹琴的人技法差了些。」
李簌想了一下,就赞同「这话也是,要换成宫中教坊的人来弹,肯定更加好听。」
「按你这么想,这儿可没有一个乐师弹得好了。」傅宁抒温声道。
李簌呵呵的一笑。
这会儿,听着他们相互的聊话,我心里半点儿也没方才的轻松,只觉得一阵惶惶然,非常的不自在。
他们却很自然轻松,又再继续的聊着…我听不大懂的。不过,大部分是李簌在对傅宁抒讲的,李长岑沉默的较多。
「…唔,风像是更凉了,我们别站在这儿说话吧。」好一会儿,李簌说:「我们往上头去寺里吧。」
「也好。」傅宁抒附和。
李长岑没答腔,但点了点头。
「这就去吧。」
前头李簌又道,然后目光瞧向傅宁抒。
傅宁抒嗯了一声,就转来唤我,伸手轻拍了我的肩:「走了。」
我不禁一顿,才怯怯的低应了好,然后赶紧的跟在傅宁抒身旁,同他一块儿先行。
走过李簌身旁时,我只低垂目光,一点儿也不敢去瞧他,可隐约的,像是有道视线牢牢的盯在后背上,驀地就觉得一阵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