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不休,不要命般赶路,十日路程,硬生生压缩成两日。
第五日清晨,裴宥川风尘仆仆穿过艮山,直抵苍山门下。
他被拦在山门外。
一位弟子呵斥:“玄微仙尊弑师叛宗,罪不容诛,已被剑宗除名。你,也不再是剑宗弟子,不得入宗。”
昔日同门厌恶至极看着他。
“如果不是你,玄微仙尊怎么会与老宗主生怨,天机阁阁主算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灾星!快滚,否则我打死你!”
裴宥川的思绪割裂成两半,一半沸腾,一半凝固。
所有念头汇聚在一起,只剩一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
灵剑出鞘,劈向同门。
裴宥川提剑闯宗,滚烫的血溅在身上,也觉得是冷的。
踏过三千长阶,他终于看见了证心台,以及证心台上的云青岫。
谢倦安手持濯雪剑,一剑碎她神魂。
雾青身影似流云坠入深渊。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视线颠倒无序,蒙上了一层血红色,厮杀声亦是扭曲的,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一切都是扭曲的,只有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剧烈急促,像是要挣脱胸膛的束缚,耗尽所有,化作一滩血肉。
倾盆大雨中,云青岫听见裴宥川喃喃道:
“我不过生辰了……师尊,我不过生辰了……”
第57章 “师尊对我也是……也是有情意的?”
无间渊底, 无日无月,无风无光。只有荒息与被镇压在此的强大邪魔。
他们混沌邪恶,拖着臃肿滑腻的身躯, 在深渊中吞噬同族, 妄图强大到突破禁制,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像前不久离开的沧冥那样。
最近,他们有了共同的狩猎目标。
是一个掉入渊底的少年, 身负重伤,血肉诱人至极, 光闻气息就令魔躁动沸腾。
他们争先恐后,涌向甘美的气味源头。
然后看见, 残肢尸块堆积的小山上,坐着一位少年, 长发垂落,身上法衣破裂, 已看不出原本颜色。
黑雾在他身旁涌动, 细小漆黑鳞尾游动,吞吃魔丹。
少年眼眸半垂, 掰正被拧断的腕骨,轻甩两下,漠然道:“一起上, 我赶时间。”
黑雾瞬间膨胀, 将来者困在其中。
邪魔们头一回见到比自己还要疯的。他仿佛没有痛觉, 触肢穿心而过就捏碎触肢, 断手断脚也不妨碍他剜出魔丹。
腥臭黏腻的血将银白面具染成血红, 由始至终,那双血红眼瞳漠然平静。
平静之下, 是毫无理智的癫狂。
邪魔们慌了,这根本就不是狩猎目标,是一个陷阱!
这个疯子用自己的血肉做陷阱,狩猎邪魔。
裴宥川不知道自己取了多少魔丹,他像一只游荡在无间渊底的恶鬼,所过之处满地残肢。
他只知道,自己要出去。
自降生起就存在于识海中的声音告诉他,阴鬼蜮的禁制已解,魔宫内有一方碧落泉,可通天地阴阳,或许能重塑神魂。成为魔主,才能入主魔宫。
“待你入主魔宫,再取得渊底深处的魔主传承,就是这世上最强者,再无人能阻你。届时,倾覆仙州易如反掌。”
这道声音自称是他的一部分,却知道得太多。裴宥川不关心它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踏过满地血肉,漠然道:“我只要师尊活过来。”
“你就不恨那些百般欺辱你的修士?”
“我只要师尊活过来。”
“重塑神魂只存在于传闻。哪怕塑魂成功,你已是魔主,上一任魔主,被师尊亲手镇于后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不重要。”裴宥川仰头望着暗无天日的渊底,喃喃道,“只要师尊活过来,死亦无悔。”
识海中的声音沉默半响,语气讥诮:“是么?哪怕师尊看见悉心教导的徒儿修习邪道,入主魔宫也无悔?她会很失望吧。”
裴宥川攥着拳头不语。
它与他共生,也最了解他的痛处,满含恶意笑道:“喜欢的东西,要抢。灭了仙州,师尊复生后就无处可去。她厌恶邪魔,那就将世间邪魔杀尽,如此一来,世上只剩你与她。”
“修太上忘情道者,无情无心,能将人留在身边,也很不错,你觉得呢?”
它的话,戳中了裴宥川内心最阴暗的贪欲。
陷落深渊的人,一旦见过温暖,就不想再放手。
…
裴宥川在无间渊底待了十年,曾经被他亲自毁去的右脸重新长出光洁肌肤。
爬出渊底时,阴鬼蜮内正在内斗。阴鬼蜮禁制破除,魔宫现世,四域荒主都想入主魔宫。
他在一月内连杀四位荒主,再杀无数不肯归顺的魔族,踩着累累尸骨,登上魔主之位。
动荡千年的阴鬼蜮短暂平和。
裴宥川直入魔宫,在浩如烟海的藏书中苦寻,终于找到上古流传的重塑神魂之法。
记载只有只言片语——
抽出入仙骨,养在碧落泉中,化作红莲,以心头血日日浇灌,招引神魂温养。红莲开时,神魂塑成,会自动寻找最契合的身躯。供养者与复生者间,将有斩不断的感应。
裴宥川剖开胸膛,一寸寸抽出入仙骨。
灵脉与灵海随着仙骨抽离,崩断碎裂,又因天魔一族强悍的自愈功能,不断修复。
这是世间最难以忍受之痛。
裴宥川面色惨白,只在想一件事——
云青岫被一剑碎尽神魂时,也是这样疼吗?
他不断撕裂愈合的伤,缓慢而坚定将仙骨完全抽离。
仙骨离体的刹那,裴宥川的仙途也到了尽头。
终此一生,再无飞升可能。
仙骨入泉,化作一朵虚幻白莲。匕首刺入心口,心头血汩汩不断,浇灌白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纯白莲花被魔主的心头血缓缓染红。
它始终沉睡着,闭合不开。
近三百年岁月,裴宥川寸步不离守在碧落泉边。
他偶尔会看着红莲,自言自语:“师尊,下雨了,院中的花无人打理,应该都死了。”
“等师尊醒来,我重新种几丛花,再打一架秋千。”
“师尊,桂花开了。每年这时,都要做桂花糕与桂花酥酪,今年没有做,之后一定补上。”
“昨夜梦见师尊回来为我过生辰,如果不是梦……多好。”
……
“师尊,我好想你。”
“师尊,我真的很想你。”
“师尊……我有点撑不下去了。”
喃喃低语随着眼前褪色的回忆消散。
…
云青岫醒来时,身上还残余着诡异的酥软,像是一滩水或一团棉花,从神魂到身体都是轻飘飘的。
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神交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