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哽咽抽泣的,二花跪在床榻边,珠子般的眼泪滚落,她抿着唇,倔强地不哭出声。
李先生知道,她在斗气。
气他不肯在离世前,认她为徒。
“有什么可哭的?”李先生轻轻笑着,“我死后,身躯化作荒息归于天地,往后你们遇见的风啊,云啊,都有我的一份。”
“如今世道乱得很,今日安稳,明日指不定就打起来了。你们都得用心修炼,才能在这样的世道里护着自己,护着家人,明白没有?”
孩子们都哭着点头。
栓财哭得最大声:“先、先生……我以后一定做最厉害的魔将!”
福妮哭着拆他的台:“你做屁的魔将,都没学会引荒息入体,先生讲学,从来都不好好听……”
栓财哭得更大声了。
李先生笑得摇摇头,摸出几枚乾坤戒,分别落在孩子们手里。
“我攒的东西都在这了,师生一场,这是赠你们的礼。”
他的视线移到二花身上。
“二花,还在气我不肯收你为徒。”他抬起枯瘦的手,收起利爪,抚摸她的头,“你还小,不懂。”
“魔宫中大能众多,如果将来哪位贵人看得上你,愿意收你为徒,那才是前途无量。你认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做师父,不值当。”
二花拼命忍,还是没忍住哭声,一双眼睛被水光洗过,满是倔强。
“我不管,你答应要收我做徒弟的!”
“我反悔咯,你能拿我怎么办?”李先生哈哈一笑,目光慈爱,“往后,你就叫丹歌,去飞吧,飞到最高最远的地方去。”
慈爱目光与笑声化作一缕荒息,归于天地。
孩子们跪地哭送,丹歌伏在床榻边,脊背发颤。
“师父、师父……”她极小声唤着。
屋外秋雨渐急。
柳溪镇在连绵秋雨中办了一场白事,李先生的衣冠被葬在了风景秀丽的山间。
镇民与孩子们都前去祭拜。
裴宥川撑着一把竹纹青伞,为云青岫挡去风雨。
泣音融在秋雨中,更显得哀寂。
她伸手接住一丝秋雨,水珠从指缝滑落,难以留住。
云青岫忽然开口:“扶光,三百年间,你有替我立过坟吗?”
“不曾。”裴宥川目光深幽,“我当时想,师尊的神魂俱碎,那就重塑,身躯消散,便寻找新的……总之,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找下去。”
…
李先生逝去后,镇子似乎并无不同。
只是,少了一位会耐心治病的赤脚郎中,古槐下少了古板催眠的讲学声。
云青岫继续教孩子们修炼,裴宥川会时不时指点他们一二。
二花从前是最专注的,如今偶尔会走神,听见“丹歌”这个新名字,总是要伤心一阵子。
结束当日讲学后,云青岫将她留下。
丹歌脑袋低垂,闷闷道:“仙尊,对不起,我最近不够专注。”
“你知道李先生为什么替你取名‘丹歌’吗?”云青岫拉她坐下,语气温和。
丹歌摇摇头。
“丹歌是鹤的别称呢。”云青岫微微一笑,“李先生希望你做遨游天际的鹤,而不是流连往事的家雀。”
丹歌如被重击,恍惚片刻,目光渐渐褪去稚气,坚定起来。
“仙尊,我明白了。”
“不必叫我仙尊,像从前一样就好。”云青岫捏了一下她长有魔纹的脸颊。
丹歌定定看她一会,见裴宥川不在,猛地抱住她的胳膊,终于露出笑容:“云姐姐!”
这日以后,丹歌又成了从前那个活泼机灵的少女,她修炼刻苦,修为提升很快。
生活很安宁,云青岫偶尔会恍惚。
这样的日子,太像她向往中的隐居生活。
离大婚之期还有两日时,裴宥川忽然说要带她去个地方,还选在入夜时启程。
朴素车架驶出小镇,车檐的金铃已被取走,一路上听见各种虫鸣唧唧。
云青岫见柳溪镇已消失在视线外,问道:“扶光,这是要去何处?”
裴宥川避而不答,只微微一笑,道:“想邀师尊去看一处奇景,去到便知道了。”
第68章 “我想邀师尊同游。”
云青岫没想到, 裴宥川所说的奇景在东荒主城。
之前所见的东荒主城肃杀冷峻,此时夜色如墨,红月当空, 街道两旁悬满花灯, 行人熙熙攘攘。
花灯下,成双成对的男女牵着手,皆戴着形色各异的妖鬼面具。
两道身影从云青岫身旁掠过, 女子裙摆荡开涟漪,男子衣袍随风轻扬。
“今年要是没拿到九十九朵金花, 我可不同你成婚。”
“好!今年必夺下九十九朵金花,如果不成, 你就打死我!”
女子扑哧轻笑:“呆子,我胡乱说的, 这么多你如何赢来?”
高大男子拍拍胸脯:“你想要的,我怎么也得弄来, 你只管等着收金花就是!”
云青岫望着消失在人潮的身影, 眉眼柔和,露出浅淡笑意, “这是什么节日?”
一个面具递来。
不同于街上各色妖鬼面具,是幅垂眉敛目的菩萨像。
“今夜是东荒特有的月夕佳节,黎明时分, 还有每年一度日月重叠的奇景。我想邀师尊同游。”
裴宥川戴着一幅银质面具, 只露出下颌与微弯薄唇。
修长漂亮的手掌朝上摊开, 递向云青岫, 作出邀请姿态。
见他所戴的面具, 云青岫有一瞬恍惚,这是她当年送出的拜师礼。
昔年瘦弱年幼的孩童, 已经长成了身姿挺拔的青年。
云青岫戴上面具,握住他递来的手,笑道:“好。”
…
东荒主城内花灯光影浮动,摊子沿街开满,街边摊贩吆喝着各种游戏,摊子上皆摆着金光熠熠的花朵,花瓣上海嵌着细小的黑晶石。
有摊主正在为外地而来的伴侣讲解金花用处。
“这金花用处大着呢。黎明前,谁手中的金花组多,便能登顶踏仙山,赏日月交叠的奇景,还能在山巅的龛树立誓结下姻缘,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
一袋钱币放到摊上,银面青年打断了摊主的话:“玩法是什么?”
摊主眼睛一亮,指了指身后水镜结成的镜笼,热情道:“一百钱币换一罐琉璃珠,可注入荒息到琉璃珠内,射中莹虫便可赢金花。”
“若是砸中水镜,整局便结束了。”
笼中闪烁荧光的小虫飞舞,移速极快,穿过交错水镜时,瞬间就出现在另一处。
“郎君请。”
摊主掂了掂沉甸甸的钱币,捧来五罐满满当当的琉璃珠。
云青岫拈起一颗,察觉这琉璃珠比寻常的更加脆弱。
注入的荒息只能恰到好处,且要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