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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规律的工作日程,被填满的假期过得很快。或者说,没有兰登的日子过得很快。伊格已经逐渐习惯了在夜幕沉降时打开家门,面对空无一人黑漆漆的房间,按下玄关开关,等天花板上色彩流过苍白的墙。
偶尔也会见卧室门缝灯光微芒。他心脏突地一跳,却连开口问候的勇气都没有。兰登在生他的气,伊格猜想。虽然他们两个一如既往沉默无言,但他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然而伊格却不明白自己哪儿招惹了他,就像过去的每次一样。没有爱的资格,难道连放弃都不可以吗?
与兰登处在同一空间下的每秒都痛苦得像度日如年,又转瞬即逝让他恨不得再久一点。伊格几乎可以推定,随着他年岁渐长,雷蒙德会带着兰登一步步抽离他身边,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兰登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而当自己问起时,雷蒙德会有无数个理由应付他。
也许至少在乘上回校的飞机以前,他必须主动开口。
站在公司的电梯里,伊格抬头,脑海里无意识地一下下数着上升数字的节拍。中午大家都在餐厅,梯厢里没有别人。但正确的用餐时间永远不可能逮到雷蒙德,男人从来都是等大家都散去工作才下楼弄点下午茶饱腹。
这意味着伊格有时间在不被别人打扰的时候请教他。
这条走廊他已经走过很多次了。午休时分的高层办公室很安静,伊格能听见自己略微紧张的呼吸声。雷蒙德名义上是他的养父,但在实习期间同样是他的上级。他是幸运的,不是每个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都能受到这样良好的指导。走廊尽头的门紧闭着。门把手上的小木质装饰牌翻了个面——那是请勿打扰的讯号。
雷蒙德居然会休息,这可真是难得。伊格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见门后传来低低的人声,似乎是有人在交谈。
有人在里面?伊格竖起耳朵片刻,忽然硬生生刹住脚步,指甲不由自主地掐上胳膊,身体微微发抖。
磨砂玻璃后的交叠人影被分割成细小的碎片。他看不见里面的景象,但仅凭在梦中细细描摹过千百次的轮廓都能知道那是什么。
兰登背对着门,跨坐在雷蒙德腿上。那张办公椅的宽度应该刚好能卡住他。他穿了上衣,但裤子被褪到膝盖弯,紧扣住大腿根部的黑色皮带向上消失在衣服下摆里面。雷蒙德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衣服里面。不知道摸到了哪个位置。逼得他抬头扬起脖颈。于是雷蒙德抬手将他脑袋按下来。
他们在接吻。
因为不能暴露身份,网络上的所有录像里两人都是不会接吻的。而现在雷蒙德也不可能正在拍视频,除非他想让同事在色情网站上看见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一场纯粹的,属于Alpha和他被标记的Omega之间的性爱。
不要再想了。
撞击的频率加快,雷蒙德起身将男人摁在了办公桌上。兰登的叫声偶尔掺杂着不堪入耳的字句,伊格连他什么时候会射出来都能猜到。少年抱紧文件夹,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柔软的地垫上。大号加粗的黑色标题油墨被落下的水滴晕染成浅灰。
不要再想了。
他不想再永无止境地等下去了。
返校时伊格主动和阿露尔订了同一场航班。雷蒙德在他实习报告末尾签上了名字。钢笔墨迹华丽的花体重叠深麦色皮肤上永久的青色烙印。伊格过了一个“优秀”的暑假——至少从普通人的定义来说。
深秋的学校让伊格想起去年今日见到卢卡斯的那天。男孩已经长大了一岁,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雷克斯依然无影无踪,再次成为学校论坛的风云人物。希得从土豆变成了烤土豆,伊格一问,果不其然是跟家里去海边玩了一圈。
一切如常,虽然也有些小小的变化。
他跟阿露尔的关系进一步深入了。男人替他在学校外找了一间简单的公寓,让他从学校寝室里搬出来。伊格本想推辞,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利大于弊。他在告知雷蒙德的电话里说是自己勤工俭学后作出的打算,雷蒙德没有反对,并且表扬了他的独立性。
阿露尔安排的新家位置很好,既离学校近又能便捷到达市中心地带,方便周末联系。伊格拖着行李箱推开二十七层高楼的房门,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长出一口气。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地方了。
房租由他自己付。阿露尔乐意替他付钱,但伊格明白自己的分量。即使暑假在家里也几乎是他自己一个人,这个窝仍然对伊格有别样的意义。
他终于有了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公寓面积虽小,但精妙的结构将这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空间利用到了极致。进门旁边拐角便是厨房,正面的客厅里摆放了玻璃茶几和两人宽的褐色沙发,白色绒毛地毯是阿露尔的品味。小型壁挂电视下的置物架堆了些闲书,伊格本想塞两张游戏光盘,最后又打消了念头。
卧室则简单许多。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就是伊格的书桌和他的笔记本电脑。落地窗的方位采光很好,只要拉开窗帘就能从高处俯瞰这座车水马
', ' ')('龙的城市。
知道他有课,阿露尔在工作日里都不会打扰,只有周末在来之前给他发个信息确认。他也曾邀请伊格去他副业工作的地方玩。伊格懵懵懂懂跟着去了,然后在阿露尔掀开门帘的一瞬间溜掉。
学校管理不算非常严格,但要被同学发现进那种地方,他恐怕会被要求请雷蒙德过来解释一下。
下课铃响,学生自教室蜂拥而出流入走廊。伊格跟着人群朝外走,忽然被一只手拉到角落。
他吓了一跳,发现来者眼熟。希得戴了个鸭舌帽遮了半边脸,但还是盖不住两团鼓鼓的脸颊,面色通红,眼神正四处游移。
“干什么,”伊格莫名其妙,“鬼鬼祟祟的。”
希得额头汗都要掉下来了,他闭上眼睛,抓住伊格的手。
手中被塞入一个小小的硬物。如果他和Omega表白的时候能这么直接就好了。伊格想。他摊开手,掌心是一块U盘。
“对、对不起,哥们。”希得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拖到现在才给你。”
“这是?”伊格翻来覆去看了看。
“你找我要过的东西,其实很早之前我父亲就已经完成了。”希得说话终于变得顺畅起来,“但我一直不敢交给你。”他咬了下嘴唇,“他虽然帮了忙,但还是托我转告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有些东西……不是我们应该碰的。”
“我没看里面是什么,但是怕网络不安全,没敢用邮件给你发过来,只能这样做。”
伊格小指套着细绳,将那枚小小的金属物件捏在手心。里面能是什么呢?无非与雷克斯还有兰登有关,或许多加个里德尔。但他现在不想再听到兰登的任何消息,东西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虽然信息已经过时,但希得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告诉他这件事,他应该感谢有这样的朋友。
“谢谢,兄弟。”伊格将U盘收进包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小心。”
他将U盘丢进书桌抽屉后就不再关心。学期过半,周五的夜晚,星星在流光繁华的城市天空上显得黯淡无光。伊格简单收拾了下房间,重新换了身衣服出门。阿露尔今晚约了他,让他下课后就去诊所等着。然而车到半路,他却收到了抱歉的短信——有人急召阿露尔去一趟,是他无法拒绝的客人。
大雨滂沱的夜晚在脑海中重现。能够直接命令阿露尔的,应当是里德尔甚至更高级别的人。卢卡斯又出事了吗?最好不要。虽然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轮不到他操心,伊格还是希望那个干净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即使现在折返,回家也无事可做。伊格干脆一路坐到了终点,借此机会好好游览一下这块他稀少光顾的烟花地。
今夜的地下街热闹非凡。劳碌了一周的人们纷纷自城市中各处聚集到此地寻找放松。鼻尖被各种若有若无的信息素香气挑逗,但伊格已经养成了良好的免疫力。拥有过阿露尔,街边花枝招展的Omega们便变得不值一提。
阿露尔的诊所黑着灯,门口也上了锁。他的确有事要忙。伊格混在拥挤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散步。他和同学来这边开过聚会,知道街道两旁的店面里面几乎就是年轻的Alpha和Omega发泄荷尔蒙的场所。阿露尔调笑过他如果乐意参与到派对中会是受欢迎的角色,然而他实在兴致缺缺,
“如果你在这里,那她们也没什么可看的。”
阿露尔先是惊讶了一瞬,随之热情地捧着他来了个香吻。他说的是实话。伊格想。不知道阿露尔在他身上成功骗过自己没有,至少他快把自己骗进去了。
他回忆起自己在白日空旷的地下街车道上,用阿露尔价值不菲的轿车练习他生疏的驾驶技巧。阿露尔坐在副驾驶上指导他,也不在乎一旦磕磕碰碰,蹭掉的一块油漆值这儿店面多少天的营业额。诊所里的青年见到他俩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趁阿露尔回诊所补妆的时候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是我小看你了,哥们。”他胳膊搭在车窗上,冲驾驶座上的伊格道,“有空去我那里玩,记得报我名字。”
伊格接住他甩过来的名片,看了一眼。
雷纳托。
说来那张名片现在似乎正在这件的衣兜里。伊格摸索两下,还真让他找了出来。硬纸片已经被揉皱了,不过字迹清晰。闲来无事,他不介意去看看。
伊格伴着人流朝目的地去,随着与目的地距离逐渐缩短,Omega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伊格起初以为那人的酒吧和阿露尔之于“伊甸园”一样不过是披着夜店皮的妓院,但很快他便察觉了不同。
拐过街道,深入小巷,Alpha的信息素气息越来越少。这是奇怪的现象,因为人流量并没有减少的趋势。换言之,这条街上的Omega越来越多。大量的Omega群聚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有一个Alpha控制不住自己扑上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暴动。伊格稍稍皱了下眉。虽然他自认自己自控能力还不错,但在这块治安糟糕的地方,难保不跳出来两个管不住手脚的地痞流氓。
这
', ' ')('样想着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与旁边五光十色的招牌不同,“金苹果”虽然有着华丽的名字,却挂上了安静的色调。相较于人潮拥挤的舞厅,这里更像只是个好友聊天的地方。伊格正要迈步进去,一股力量忽然将他向后扯去,差点让他摔个跟斗。
“没长眼睛吗,小子。”
被拎着后颈衣领往回拖的时候伊格条件反射打了个哆嗦。如果不是因为雷蒙德才跟他说过他和兰登这几天去外地出差,这熟悉欠揍的语调让他差点以为兰登本人来了。
至少一头纯粹的黑发证明了这人不是兰登。男人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面色不善地盯着伊格,朝着门口旁边的招牌抬抬下巴,示意伊格自己看。
Alpha禁止入内。
伊格动了动鼻子,莫名嗅见一股强烈的玫瑰香气。这竟然是个没被标记的Omega?
……不止如此。是这家店里,几乎全都是Omega。
“是我朋友给我的地址,他让我来这里找他玩……”伊格打开手机看了看,犹豫地说,“店名也是这个。”
他抬头看了看,“金苹果”。确实没找错。
“你朋友?我这里从开张起就不许Alpha进去。”男人嘲笑道,“哪个白痴。”
这里好像真的没有Alpha。不知为何,在这人的威压面前,伊格自觉地收敛了樱桃酒香。然而给的白纸黑字总不会印错,除非雷纳托骗他玩。
“他叫雷纳托,”伊格挠挠头,“他说告诉店员他名字就行。”
他看见男人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脸色相当难看。两人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那个Omega转身走了进去。
“雷纳托!”他朝里面喊,“给我出来!”
野兔撒开腿逃命的速度也不过如此。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两人面前时伊格都能看见他头发摩擦空气生烟。雷纳托一脚刹住车,对那个Omega挂出向日葵看了都能转圈的笑脸。他身上的刺激性味道让伊格怀疑他刚去抑制剂里泡了澡。
“解释。”男人指了指伊格。
“啊,你来了?”雷纳托看了伊格一眼,一拍脑袋,“他是阿露尔的……”
他没说后面的话。伊格也不指望他说下去。恋人?太滑稽了。伊格自己听了都会发笑。
但那人似乎已经明白了雷纳托的意思。他瞄了一眼伊格,没有评价。
“带他滚去后面。”他说,“多喷点抑制剂。如果让我逮到一丝Alpha信息素,你俩都完蛋了。”
雷纳托点头哈腰,眼角示意伊格识相赶紧溜,“门口很安全,你真的不用亲自看着。”他把Omega往后台推去,“安娜又做不来算数题了,你去帮帮她。”
男人似乎还不太放心伊格,但雷纳托踮脚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伊格见他拳头捏紧差点就要揍到雷纳托脸上,最后还是放下了。
“呼。”
直到Omega的身影消失在通向后台的布帘后,雷纳托擦了下汗水,转身看向伊格,指了指通向后面独间的通道。
“请吧。”他笑道,“我可是对你的魅力很好奇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弯弯,白皙的皮肤在酒吧暗调灯光下吊起一缕诡异的美感。虽然打着交朋友的名号,但伊格无端觉得他另有一幅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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