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烨指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东西,再也无法下第二次决心将其还回去,呆立良久,终究将那白玉环佩小心的放入了怀中,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然后感觉到,那恍若冰封万里的一颗心,渐渐的温热了起来。
多年过去,这玉辗转间又到了我的身边,恒流,是你在天上看着我吗,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曾离开过?
裴烨抬头看着巍巍宫墙之外的天空,向来清明的眼,竟有些模糊起来。只是模糊,却干涩,并不如寻常伤怀之人般,能落下点滴的湿润。
天气日渐炎热,日头毒辣的时候,行走一趟便要流了满身的汗,因而近日进出宫殿,已换乘了马车,出得宫门,阿青已经等在外面,裴烨进去马车,寻个舒适的坐姿,拿了本书单手撑着膝盖闲闲的翻看。
马车行至半路,突然一个颠簸,继而缓缓停了下来,阿青在外面说道:公子,外边儿的路堵住了。
裴烨闻言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前方数十米处,一群百姓熙熙攘攘的围成个大圈,将大街堵的严严实实,心中思量一番,说道:你去瞧瞧,若是麻烦事,就绕道走吧!
阿青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就往人群中跑去,裴烨合了手中书卷,静等半晌却不见人回来,凝神细听之下,竟听到阿青与人争执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的拳脚打斗。
裴烨皱了皱眉,从马车上下来,行近了事发地点,虽然站在人群外,但由于身量极高,不需费力,便将里面情形一览无余。
只见一群身穿粗布短打的男人正围着阿青,那些人长得非常精壮,面上亦甚凶狠,只是阿青毕竟跟着裴烨征战几年,少说功夫也达到二流高手的境界,与这群汉子打斗之下,虽然面上挂了些彩,倒也没落了下乘。
裴烨在袖中摸了摸,取出几粒铁弹,黄豆大小,注入内力弹了出去,姿势悠然随意,只是人群中却瞬间爆发出一声惨叫,那围攻阿青的一群大汉,立时纷纷倒在地上哀嚎。
第32章 阿青愣了一瞬,见那
阿青愣了一瞬, 见那几个大汉捂着的手掌渗出血流,隐约能见那伤口的呈现一个血肉模糊的圆洞,一时变了面色, 他抬头看去,果然在人群外看到了自家主子那高挺的身影。
裴烨见他视线相撞,淡声说道:还愣着做甚?走了。
公子,阿青自作主张,还请公子责罚, 只是阿青站在那里,却是僵持着不摞步,半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只是这人性命垂危,若不救他,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裴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方才发现那里躺着一个少年, 看着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子消瘦,撕扯破烂的衣衫早被血迹浸湿了, 却隐能见出布料的上品, 他浑身上下, 完好的地方估计也就哪一张脸了,只是此刻却苍白如纸片般, 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了去。
气若游丝,强弩之末,即便堪堪救了回来,也是不易养活?裴烨淡淡的看了一眼,正要开口说话, 却见那少年胸膛起伏间,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内里充满了倔强的、不甘的、仇恨的、渴望的诸般情绪混杂在一起,几让见着心惊。
裴烨面上情绪有一瞬间的波动,继而不动声色的改了口:将他带到车上去。
是,多谢公子。阿青见主子答应了,生怕他反悔似的,赶忙的从地上爬起来,去搀扶那少年,不想方扶着对方站起来了,那少年身子一软,完全的脱了力。
阿青想了想,干脆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少年斜倚车壁,纤瘦的身形仿佛随时要凋落一般,分明疲累的厉害,双眼却固执的死死睁着不愿闭上。
裴烨从少年年轻却并不青涩的双眸中,看到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拿了马车里的水,递到对方的唇边直接灌了下去,然后大略的检查了一下少年的身子,身上大小淤青数不胜数,手脚都被折断了,似乎脾脏也受了一定的损伤。
你叫什么?裴烨问道。
少年傻愣愣的靠在角落里,思绪仿佛冻僵了一般,好半晌才回道:因萝
因萝是吧?我给你接一下手脚,忍着些。裴烨说着手上施力,立时换来一声闷哼,少年本就狼狈的面色几乎狰狞起来,只是却死死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
最后喂他吃下一粒回元的丹药,裴烨取了绢帕擦净手上血迹,坐回原位闭了双眼。
裴烨将因萝带回将军府后,着人查了一番对方的身世来历,最后收留了他。
据手下呈上来的资料所说,这因萝是几年前跟着西北流民来到京城的,因着长相清秀出众,被人贩子骗了去,辗转卖了几次,最后沦落到青楼竹馆,那是京城最大的醉千楼,管理甚为严厉,进去的人除非被权贵看上,不然几乎是没机会再脱身的,也不知这少年时如何逃了出来的,当日若非遇上阿青,估计此刻早已被那红尘之地的手段折磨了死。
让浅陵亲自给医了他的伤,又在床上躺了两月,这才能下床来,及至入秋,一年一度的皇家围猎又要到了,这其中的门道关系错综复杂,不可小觑,因而裴烨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紧训练晏江引的弓马与武技,府中的事情倒是有些疏忽。
这一日晨起,偶闻园中有窸窣之声传来,裴烨走近一看,却是数月前被自己带回来的因萝,少年正站在月色未消桂树下,一遍又一遍的练着一套剑法,莫约是身子还未好利索,挥剑转身的姿势都颇为怪异。
照这般练下去,猴年马月亦不能有所成,日后若练气,岂不要真气乱窜、走火入魔?裴烨静观半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因萝突闻其声,身子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回身之际,直直的就跪了下去:将军?显然对裴烨的出现非常意外,又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说,一时憋了满脸的茫然无措。
起来吧,今后不必动辄下跪,将军府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其实裴烨方才之所以提到真气,是因为想到那日少年眼中的恨意和执念,想必是心中存了事情,今日又见他在这晨光未露的时辰便起来练功,便猜他定不会甘于一辈子在将军府做个杂役。
是。因萝从小在底层摸爬滚打,看人眼色自是不差,闻言只听话的应了声,接着便不再多说。
裴烨看了看天色,思量着此刻进宫尚早,便道:那日为你接骨,发现你的骨骼的确适合练武,虽然如今起步有些晚了,但若能勤加苦练,未尝不能大成,若你肯学,我指点你一二,如何?
因萝多谢公子。少年神情窒了一下,激动之下,又要往地上跪去,却被裴烨轻一抬手给挡了下来。
你方才练的是何剑谱?裴烨回手之际,不经意的问了句。
是小人在集市上买来的,因萝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本剑谱,双手捧着递到裴烨面前。
裴烨随手翻了翻,云州江家的剑谱,两百多年过去了,不想竟然还在流传,只是这剑谱之中,很多招式已经失传,可看出补绘的痕迹,却是上不衔下,牛不应马,心中如是想着,从袖中也掏出了本册子来,之前所练的招式都忘了吧,今后照着这本剑谱来练。
因萝很久之前就听过有关裴烨的传言,心中一直对这个人有着至高的敬仰,闻言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激动之下,双眼竟发了红,语气不稳道:多多谢公子!
裴烨伸手拿过他手中长剑,你今日便开始学习这剑法第一层,我先演示一番,看仔细了。话落人已跃出数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