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在想什么。
她在他心目中何曾有过那么重的分量,他只是为了建功立业,她在哪里、要去何方,从来不属于他的考虑范围内。
姜云瑶笑了笑:“不过我倒没觉得稀奇,阿兄骨子里一直是个爱冒险的人。晏晏,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来长安的时候,他瞒着叔父,偷偷带我们跑去了骊山?”
赵晏扑哧一笑。
“怎么会忘?”她想起当时,“我们一路坐马车到了行宫,太子殿下说想去山里看看,结果没出半个时辰,你就走不动了,世子和明乐郡主害怕被广平王责罚,也不敢再继续前行,最后只有我和太子殿下深入山林——”
“还迷了路,被迫在山中过了一夜。”姜云瑶笑着接上,“那次差点没把叔父给吓死,后来,我和阿兄每次问他何时再去长安,他都装作没听见,跑得比谁都快。”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随意闲聊了片刻,姜云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她倚着靠枕,兀自盖好衾被:“晏晏,我有些困,先睡一会儿,到了记得喊我。”
赵晏应下,没多久,就听到她平稳绵长的呼吸。
车厢里归于沉寂。
以往这个时辰,她正在练武,习惯使然,她未觉疲倦,透过纷飞的窗帷看向外面的风景。
九年前,她也是乘车走在这条路上,但却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从长安城向骊山驶去。
永安三年,广平王奉皇帝的命令来长安办事,顺带捎上了几个孩子,让他们开开眼界。
托姜云瑶的福,赵晏也被获准同行,结果刚来的第一天,趁着广平王离宫在外,姜云琛将他们聚在一起,自告奋勇要带他们去骊山玩。
姜云瑶素来听兄长的,赵晏则与含章公主寸步不离,因此都没有异议。
广平王世子和他妹妹明乐郡主担心父亲发现,最初原本不敢,却被姜云琛连哄带骗,一同拉上了贼船……不,马车。
姜云琛应是早有准备,车驾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在临近傍晚时抵达骊山行宫。
驻守的官员猝不及防迎来这群身份尊贵的孩子,吓得连忙派人去给长安传信,而姜云琛趁其不备,领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宫外。
天色渐暗,山路崎岖,姜云瑶第一个败下阵来,广平王世子和明乐郡主也萌生了退意。
姜云琛站在一块石头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当真舍得放弃?下次再来,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曾祖父的皇陵就在不远处,你们都不想去拜见他老人家吗?”
四人面面相觑,对于大晚上的去看皇陵没有任何兴趣。
广平王世子支吾道:“这个时辰,曾祖父想必已经安寝,我们就不要打扰他老人家歇息了吧?”
姜云琛从石头上跳下来,独自背着手往前走,摇头道:“别找理由了,你们就是走不动。那我自己去,错过好风景,你们可别后悔。”
姜云瑶本就没了力气,广平王世子和明乐郡主的担忧早已压倒兴奋,他的激将法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在三人心里扬起半点水花。
只有赵晏站了出来:“我还走得动,我和你去。”
那年她七岁,对皇陵或是好风景兴致缺缺,唯独不能忍受输给姜云琛。
他那副“你们果然都不行”的神色和语气,无异于最狂妄的挑衅。
说罢,她不顾姜云瑶的劝阻,毅然决然地追上了他的步伐。
她的想法很简单,一定要和他分出个高下来,只要他先累趴走不动,就算她赢了。
但那天到最后,她和他既未能决出胜负,也没看到什么好风景,就连皇陵的影子都不知在何处。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两人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迷了路。
姜云琛拿出事先准备的火折子擦亮,对她道:“你跟在我后面,别怕,我肯定能带你回去。”
他倒是泰然自若,不见一丝惊慌,让赵晏信以为真。直到他一脚踩空,倏然从她眼前消失。
她下意识地飞扑上前,试图拉住他,结果却与他一同滚下了陡坡。
所幸那也是个秋天,林间铺着厚厚一层落叶,两人都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只是赵晏起身的时候,忽然感觉脚踝一阵刺痛,一下子又跌倒在地。
她忍着没有出声,姜云琛却觉察到异常,凑过来轻声问道:“你还可以走吗?”
赵晏没有说话,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道:“你赢了。”
黑暗中,他似是笑了一下,把火折子递给她,旋即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胳膊,将她背了起来。
这次,他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要踩实,才敢继续前进。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姜云琛放下她,脱掉外衫盖在了她身上。
赵晏不想领他的人情,却被他按住手:“我已经害你受伤,你若再生病,阿瑶绝不会饶我。”
她便不再挣扎,与他靠在一起,等待天亮。
赵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半夜时分,她听到山中野兽的嗥叫,猝然惊醒,推了推身边的人,不期然触碰到他的额头,才发现竟是一片滚烫。
她心中一惊,忙将外衫分给他一半,同时攥紧了衣袖里的小匕首。
后半夜,她再也不敢闭眼,好在一宿平安无事,没有野兽来袭。
黎明时分,广平王的人马终于找到了他们。两人起身时,外衫滑落,赵晏才赫然发现姜云琛胳膊上划破一道不小的口子,衣袖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
应是昨晚摔下陡坡所致。
可他却没有表露分毫,还背着她走了那么久。
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些许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