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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被众人遍寻不得的秦骞正带着欣欣在后山的桃林摘桃子吃。
三四月份,春花差不多要落尽了,早熟的那一批桃子已经勉强可以入口,只是仍有个别味道酸涩,秦骞不小心咬了一口,立刻“呸”地吐了出来,白生生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这什么怪味儿!酸死了!”
欣欣在一边眼巴巴地盯着他看,讨好地问:“哥哥,好吃吗?”
“不好吃,牙都要酸掉了。”秦骞摇摇头,“你等着,我给你找个甜的。”说完,他就在旁边一颗树干低矮、枝叶茂密的小桃树上仔细翻找起来。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天色沉沉地暗了下去,连周围景色都有点看不清了。欣欣起初还满怀期待地等着,但她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想起爸爸的叮嘱,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哥哥……咱们是不是该回家啦?爸爸回来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秦骞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谁叫他一天到晚都不着家,也不管别人见不到他会不会着急,活该,不管他。”
欣欣看了秦骞一眼,撇撇嘴,没再说话。至于这“一天到晚”地去找林殊却老是见不到人的到底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自从秦骞起了意,就开始有事没事地去骚扰林殊,半是诱哄半是逼迫地要人家跟自己回家。林殊起初抹不开脸,还会给他开门,后来实在不堪其扰,索性就大门一锁,任凭秦骞把门板砸得哐哐响也只当作听不见。这可把秦骞气得半死,没少自己翻墙进来,带着满腔怒气将硬胀的鸡巴塞进沉睡的男人下面那口娇嫩肉屄里疯狂耸动,往往弄到他呜咽着醒来、泣涕涟涟地求饶也不肯罢休。
如是几次之后,林殊算彻底怕了这个小煞星,正好那时候章遥也在外头没回来,于是他白天没事就抱着女儿躲去章凌那儿,有时夜里也借住在那里不回来。秦骞不甘心,又去了几次,每次都被章凌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只得灰溜溜地无功而返。
被人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就算是秦骞这样混不吝的也着实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他赌气似的一连好几天都没再来,可是直到今天林殊那边也没个什么表示,他实在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又来敲门,结果又扑了个空。
上次那个小白脸奸夫的事自己还没跟他计较呢,现在可好,索性连人也摸不着了!秦骞愤愤不平,在林殊家空荡的院子里烦躁地转了好几圈,恨得牙根都痒痒,只能拼命安慰自己,他这次可没带女儿走,一会儿肯定还得回来。秦骞就这样憋着一肚子气,在林殊家待了下来,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
秦骞才刚刚十八岁,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人来疯的活泼性子,天生就闲不住,他等人等得闲极无聊,于是当欣欣期期艾艾地来问他能不能陪自己玩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骞不仅陪着欣欣玩了掷沙包、跳房子、丢石子等老掉牙的游戏,还兴冲冲地拔了林殊家唯一一只大公鸡的漂亮翎毛,手把手教欣欣怎么扎毽子。但毽子也没踢几个他又去骚扰小羊羔,把欣欣放在羊背上,让她揪着小羊脖子上的长毛,自己扶着她满院子跑。小羊羔才几个月大,哪里就能驮人了,不满地咩咩大叫,不停地用后蹄抵住地面立起上身试图把背上的小姑娘甩下去。欣欣也是个胆大的,不但一点都不害怕,还跟着秦骞一起开心得吱哇乱叫,兴奋得小脸都通红了。
等到这两人终于玩累了,满院子的活物也被祸害得差不多了,院子里仿佛狂风过境,满地都是零落鸡毛。两人歇了一会儿,秦骞又想起现在正是后山的桃子成熟的时候,便兴致勃勃地说要带欣欣上山摘新鲜桃子吃。欣欣虽然被爸爸叮嘱过不能出门,但毕竟是小孩子爱玩的天性占了上风,犹犹豫豫不能决定,秦骞又在一边撺掇,小姑娘很快就迫不及待地同意了,欢快地跟着秦骞跑上了后山。
要严格说起来,后山的这一片桃林是属于章凌的。秦骞却毫不客气,接连往怀里扒拉了好几个皮薄肉嫩的鲜红色大桃子,任欣欣自己挑想吃哪个。想了想,他又从欣欣手里拿回来一个颜色最鲜亮好看。
“这个不行,这个要留给爸爸吃。”
秦骞可观察林殊好久了,别看林殊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养的,竟然比小姑娘还娇惯,挑嘴得厉害,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可现在这种世道,哪能惯着他这种娇气的毛病?怪不得他连女儿都养不活,还得摇着屁股向章遥献媚。可自己也养得起他啊,也不见他来找自己……
正酸溜溜想得出神,秦骞冷不防听见旁边一颗枝繁叶茂的桃树上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极其轻微,却被五感敏锐的异能者轻易而准确地捕捉到了。
刚才这里应该是没有第三个人的。秦骞皱了皱眉,扬声喝问:“谁在那儿?”
那声响骤然一停,空气寂静了片刻。秦骞把欣欣拉到身后,眼睛紧盯着茂密丛生的树冠不放。僵持了一会儿,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战战兢兢地从枝叶后头探了出来。
那是个看上去大概八九岁的小男孩,裹在破破烂烂衣物中的身体瘦小
', ' ')('得惊人,因为身体实在太瘦了,所以显得脑袋格外的大,圆滚滚的眼睛几乎能占半张脸。男孩巴掌大的脸蛋上满是惊恐之色,在秦骞探究而不善的目光里瑟瑟发抖,嗓音嘶哑刺耳:“哥、哥哥……”
“你是谁?”秦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男孩的相貌生得略丑陋了些,嘴巴还是地包天,显得粗苯憨傻,并不讨人喜欢。秦骞看了一会儿,冷声命令道:“下来。”
“我、我……不……”男孩往后缩了下肩膀,慌乱地几乎要哭出来了,好像秦骞是吃人的妖怪一般,怎么也不敢下来。秦骞等得不耐烦了,上前几步,抬起手臂将他一把揪了下来,不甚温柔地往地上一放。
小男孩手脚俱软,被这么一拎一放吓得哭叫出声,小小的身体站在秦骞面前抖若筛糠,腿软得几乎撑不起身体,好像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可是自己也没做什么啊,秦骞莫名其妙。他刚想再问,突然看见男孩身上还遍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伤口分布在细瘦的四肢与袒露的胸膛之上,简直触目惊心,左边肩头处一块血肉模糊的地方正在往下滴着鲜血。
秦骞心头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张口问道:“你身上是怎么回事?怎么受的伤?”
小男孩浑身都哆嗦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可怕的场景,脸色惨白,身体小幅度地后退了几步,好像随时准备夺路而逃:“有东西……有东西……咬的……”
东西?秦骞皱起了眉头,什么东西?他看着男孩肩上的伤口,心里蓦地升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可是……
可是不应该啊,这里可是桃源。
欣欣从背后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他,她第一次见跟自己同龄的小孩,有点跃跃欲试地想去跟人家交朋友。小男孩的视线原先还躲闪了一下,可是等欣欣手里举着桃子跟他挥手打招呼,他的眼睛便开始直勾勾地盯着欣欣的手看,小嘴微张,好像连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欣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桃子,有点舍不得,秦哥哥给她摘的桃子,她自己可一口都没吃呢。但是见未来小伙伴这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仍然大方地把桃子递了出去:“给你吃。”
小男孩的眼睛都亮了,抹了两把口水,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接。
秦骞看了他们两眼,没怎么关注这对分享食物的小伙伴。他心里更多在意的是小男孩刚刚说的话,有什么东西咬的他?是自己想的那个东西吗?是自己在外面见到的那个——
变故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秦骞也说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某种类似本能的对于危险的预知促使他迅速扭过头去,正好见到小男孩那只遍布着泥垢与血污的手一把抓住欣欣白嫩的莲藕似的胳膊,嘴巴张大到对于人类来说近乎不可思议的角度,露出满口尖利的细牙狠狠咬了下去。
“欣欣!”
秦骞出手如闪电,唰地一下卡住男孩还没来得及完全闭合的下巴,手指用力卸掉颌骨关节,然后猛地往后一扯,男孩瘦小的身体整个像只断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几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怎么样?”秦骞慌忙地转过身去看欣欣,男孩刚才那一下没能咬实,但仍撕扯下欣欣胳膊上的小半块皮肉,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很快就浸湿了她半条胳膊。小姑娘哪里受过这种痛,抱着胳膊哇哇大哭:“爸爸!爸爸!好疼!呜哇哇哇爸爸……我要爸爸……”
要是让林殊知道他女儿在自己手下受了这么重的伤……秦骞心头一紧,手忙脚乱地拉着欣欣,还没哄两句就又听见从背后传来破空的凛凛风声。秦骞抱着欣欣就地一滚,另一只手精准地捏住来人的后颈,指节一错,干脆利落地捏断了末端颈椎骨,将手中的瘦小身体狠狠往地上一掼,抬脚踩上他瘦得凸出的脊骨,少年眼中闪过一瞬的暴戾之色:“你是什么玩意儿?自己来找死?”
被秦骞踩在脚下的分明还是刚刚那个小男孩,可是他在脊椎神经被摧毁的情况下竟然还活着,脖子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脑袋倒垂在胸前,眼睛自下而上死死地盯着秦骞看。他似乎已经暂时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嘴巴大张,开裂至耳畔,面部神经好像已经彻底陷入混乱,贪婪与恐惧的神色交织出现,口水与眼泪混合在一起,喉咙也抽动着挤出几声既像是猿类,又像是野狗的嘶吼。
秦骞沉着脸,把哭得快抽过去的欣欣揽在怀里,强行扯开她下意识捂着伤口的手,自己把手覆了上去。“好姑娘,别哭了,看哥哥给你变个魔术,马上就不疼了……回家别跟爸爸说。”
异能者的所谓赋予生机,对象并不仅仅局限于植物。
秦骞将意念集中在手掌,掌心处慢慢散发出一点柔和的微光,细小的光波粒子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交织成网,不断修补着受损的组织细胞,凝血因子被迅速激活,然后便立刻以超出寻常千百倍的速度开始运行,撕裂开的肌肉纤维沿着表皮裂口生长对接。只是几分钟的功夫,欣欣的胳膊就变得完好无损了,只是受过伤的皮肤还因为血液暂时无法汇聚到一起而暂时失温发白。
欣欣都看呆了,哭声都停
', ' ')('了一瞬,一会儿低头盯着自己曾经受伤的胳膊看,一会儿又抬起头一脸惊奇地看看秦骞,忍不住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发出赞叹:“哇……”
秦骞一边哄着欣欣,眼睛余光却死死盯着脚下的小男孩不放。小男孩尖叫着求饶,一会儿叫哥哥一会儿又叫救命,看起来凄惨可怜得不得了。可同时他又不住地扭动着身躯挣扎,身体关节不停地发出咔咔的声响,那种力道让秦骞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是个柔弱的小男孩,而是一头强壮的野兽。
他蹲下来,掰着小男孩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从刚才起就注意到的牙床。男孩凶狠地咬合牙齿,幸而秦骞收手迅速才没被咬到。尖利的牙齿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叩击声,不难想象这一下若是撕扯在人类皮肉上该是何等效果。
秦骞向来不知道怜悯二字怎么写,何况是对这种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人的怪物,当即双手板住男孩的上下牙床用力一掰,只听一声伴着痛苦嘶吼的咔嚓脆响之后,男孩的口腔就这么被他硬生生掰开了,脸颊外皮被撕开至耳廓,露出其下鲜红可怖的肌肉组织,牙齿都崩出去好几颗。
“呀!”欣欣被眼前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吓得惊叫出声,呆呆地盯着男孩大张的、仿佛被撬开的贝壳似的口腔看,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秦骞这时候却没心思管欣欣怎么样了,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手指探入男孩的口腔之中细细摸索了一番。思索了一会儿,他又将男孩的口腔更大地向两边掰开,终于把牙床完整地露了出来。
果然。
只看了一眼,秦骞的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寒意弥漫上这张原本俏丽精致、眉眼弯弯的娃娃脸,将他衬托出一种极其冷硬得、与本人外貌并不相符的凛冽气质。
这个男孩的牙床之上,生长着双排牙齿。
内侧的牙齿如同正常的人类一般,门齿、犬齿、臼齿分布得十分完整;而在外侧生长的这一排牙齿却极为怪异,尖牙与前磨牙高度发达,几乎能与狮子与猎豹一类的大型捕猎动物相媲美,相较之下磨牙却显得钝而圆润,简直像是因为长久得不到使用而出现的退化现象。这种怪异的牙齿分布使得整个牙床都受到挤压外膨,导致嘴部呈现出一种略显返祖的前凸姿态。
进化论的完美佐证,不是吗?秦骞的脸色阴沉得厉害,嘴角却勾起一个讽刺的冷笑。
负责咀嚼谷物辅助吞咽的牙齿逐渐萎缩退化,而便于撕扯肌肉的牙齿却在长期的“捕猎”进程中得以进化……
即使闭着眼睛,似乎也能回想起桃源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无数的残肢与鲜血,嘶吼与嚎叫,被迫目睹自己的身体被同类一点点地啃噬殆尽、却求死不能的绝望与恐惧……如果当初自己晚了一步会怎么样?林殊他……会死吗?是不是就会像那时的其他人那样,哀嚎着化作这种怪物腹中的一团模糊的血肉……
少年俏丽无双的脸蛋上浮起一丝沉沉的黑气,手下用力,彻底拧断了这个小怪物的脖颈。
“……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抓住他!”
耳边灌进这声暴喝的同时,秦骞也瞥见了从自己身侧一闪而过的小小黑影。他猛地转过声,也只能堪堪望见那东西的一点模糊的影子。
……不只一个?
秦骞的脸色难看起来,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几个拎着刀枪棍棒的壮年男子很快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章家兄妹二人。章遥一眼见到秦骞脚边已经不动弹的小男孩,立刻问道:“死了吗?”
秦骞踢了踢那具瘦小狰狞的身躯:“脖子断了,但不知道有没有死透。”
“那就带回去烧了。”章遥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几个男子便熟练地拖着网上前,用钢叉将男孩的身体叉进了网里。
“另一个往那边去了。”秦骞伸手一指,迟疑了下,又问道,“这两个东西是?”
“暴食者。”一旁的章凌冷冷地开口,“那些即使面前摆着正常食物也更愿意优先食用同类的怪物,安置所都死了好几个人类。”
虽然已经有所怀疑,可这个答案让秦骞恍神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他说完就拔腿欲走,可是突然间感觉衣角被人拽住了,他低下头,欣欣正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哥哥,你们要玩什么?”
“不是玩,我们要去干正事,你乖乖跟这两个叔叔回家等着。”章遥拉过她,耐心哄了几句,又点出两个男子,命令道:“把她带回去,路上看好了,绝对不能出什么意外。其他人去追逃走的那个,一定要抓住他。”
林殊……还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会不会遇上那种东西……
章遥的心脏都拧了起来,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两侧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他似乎产生了一种视线都黑暗下来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而是……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
黑夜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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