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行风没回医院,而是先转去了聂宅,聂翼对他们的到来很开心,说:「好久都没见你们来,我还以为我这个老头子被遗忘了呢。」
聂行风心里烦乱,却又不能在爷爷面前表现出来,勉强笑笑:「是我不对,以后会经常来看爷爷。」
老爷子兴緻很高,拉他们去书房欣赏自己刚收集来的几件古董,又摆下棋盘跟聂行风对弈,笑道:「还是大孙子好,睿庭就算在家也不愿陪我下棋,那傢伙整个心思都放在美女身上。」
手一颤,一颗棋子滚落到地上,不敢对视聂翼投来的目光,聂行风说:「回头我教训他,让他多陪陪您,别只顾着玩。」
聂翼好棋,平时聂行风只要回家,都会陪爷爷来上几局,不过今天他实在没那个心情,下几盘输几盘,最后聂翼收了棋,疑惑地看他,「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怕聂行风穿帮,张玄替他做了回答:「我们刚才来的路上吵了一架,董事长正为这个不高兴呢。」
幸好聂翼没多问,又随意聊了些闲话,聂行风待到傍晚才找借口离开,出了聂宅大门,他松了口气,今天要不是有张玄,他可能根本撑不下来,在弟弟生死未卜时,他无法让自己保持镇定,甚至觉得连每个笑都是种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事情瞒不了多久,他很清楚,可别无选择,他必须在爷爷知道真相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见聂行风脸色很难看,张玄继续保持安静状态,两人搭计程车在沉默中回到医院。
霍离正坐在病床前出神,见他们进来,先察言观色,然后小心翼翼站起来缩到一边。
「谢谢。」想到霍离在医院里待了一整天,聂行风觉得很抱歉,说:「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你们吃饭了吗?我帮你们带饭来,顺便把聂哥哥的换洗衣服拿来……」
霍离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小白踹了一脚,嫌小狐狸哪壶不开提哪壶,聂睿庭现在还需要换洗衣服吗?准确地讲,直接换寿衣都成。
「董事长,我看不到聂睿庭的魂魄,连顏开也消失了,我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让张玄算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小白一语中的,聂行风转头看张玄,张玄说:「不管怎样,聂睿庭还活着,说明不是无常索魂,只要魂魄不入地狱,一切都好解决。」
聂行风稍稍放下心,对霍离和小白说:「你们回去陪爷爷,记住,千万别提睿庭的事。」
「好。」小狐狸这点儿聪明劲儿还是有的,答应后带小白离开。
晚饭时间,张玄出去买了两个便当,聂行风根本没胃口,把递过来的便当盒推到了一边。
「董事长,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饭还是要吃,聂睿庭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你再累倒了,我怎么跟爷爷交待?」
「你不了解!」
「嗯?」
「我现在的感觉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聂行风坐在床边,伸手轻轻触摸聂睿庭的脸庞,很冰的感觉,安静的几乎听不到呼吸声,如果没有显示仪证明他的心跳,聂行风甚至绝望的想那根本就是具已没有生命的躯体。
握住弟弟的手,感觉那微弱脉搏,聂行风轻声说:「对不起,睿庭。」
如果他在感应到恶梦示警时多关心一下弟弟,也许他就不会出事,可是他却忽略了,因为某些其他理由。
火红跑车,十字路口的突然击撞,跟梦中完全一样,不一样的是这次顏开消失了,而他也没有及时感应到弟弟遭遇危险,他除了在悲剧发生后痛恨愤怒外做不了任何事。
「睿庭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手足,父母走的时候他还很小,我在父母墓前发誓要好好照顾他,可是我违背了誓言,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他遭受的痛苦劫难由我来承当。」
聂行风低垂着头,张玄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读懂了那话语中的哀伤,他有些茫然,轻声问:「亲情,真得那么重吗?」
「你们学道之人也许早堪破生死,可是我想我永远都做不到,为了亲人,我可以做任何事!」
「别这样,董事长!」
他不喜欢这样的招财猫,他养的招财猫永远都充满自信刚强,有着永不妥协的个性,可是今天他才发现聂行风其实并不像想像中那么坚强,他已不再是五帝创造出来的战神,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有着所有世人的弱点,这样的神是无法跟帝蚩相抗衡的,可是,这样的他却让自己心动,那份执着炽热的感情,他知道不管再歷经多少万年,自己也永不会拥有。
心绪很乱,张玄犹豫了一下,上前揽住聂行风,让他靠到自己怀里,轻声安慰:「别担心,我答应你,一定救聂睿庭,他会没事的。」
聂行风没说话,只是靠住他,紧紧相拥。
张玄笑了笑,尽量把语气放轻松,拍拍他后背,说:「不说话,是不是对我没信心?怎么说我也是一流天师,这点儿小事很容易摆平的。」
「谢谢。」
「不用,只要你……」本来想说只要把银子准备好,多大的艰险自己也会为他担,不过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他心神恍了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张玄,而是……
「我会提前把空白支票签好,等你来拿。」还以为张玄临时剎住话是因为想起自己在警署发怒那一幕,聂行风接话道。
「董事长,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你会不会也这么紧张?」
很平淡的话语,却让聂行风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张玄,斥道:「不许胡说!」如果说他对聂睿庭的紧张是出于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那么张玄则是他的灵魂,他无法了解失去灵魂后的那种痛苦,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看到聂行风漂亮的黑瞳因为恐惧急剧收缩,张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微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有事?全天下人有事我都不会有事。先吃饭,然后我们商量怎么救聂睿庭。」
两人去了隔壁观察室,张玄把便当拿去热了一下,递给聂行风,聂行风随便吃了两口,看着在旁边狼吞虎咽的张玄,他不由想起他们刚认识时,似乎也曾经歷过相同的一幕。
无论什么时候,张玄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随意的模样,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豁达还是无情,或者只是不把任何人或事放在心上的冷漠。
跟张玄在一起久了,他也多少看轻了生死,如果弟弟真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候,他想自己即使伤心,也不会这么失态,可现在弟弟是因为陈愷的变态行为才变成这样的,一想起录像里那幕疯狂场景,他就完全无法保持冷静。
「其实睿庭出事之前我曾做过一个很不吉的梦。」
饭咽不下去,聂行风没再勉强自己,把饭盒推开,给张玄讲了那晚的梦境,最后说:「顏开一定也出事了。」
聂睿庭在撞向路牌时中途停下,似乎无形中有人帮他挡住了衝力,聂行风知道那是顏开做的,而且他也是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所以聂睿庭才会从空中跌下。
顏开法力深厚,能控制住他的力量……
聂行风想到那个梦境,随魑魅魍魎在暗夜中穿行的戾气,强大、阴鶩,充满了邪恶的气息,很熟悉,同时又令他万分厌恶。
「董事长,你怎么了?」
「没事。」聂行风回过神,见张玄已经吃完了饭,便问:「你能算出睿庭和顏开的魂魄在哪里吗?」
「我试试看。」
回到聂睿庭的病房,张玄一手按在他额前眉间,一手拈起招魂指诀,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睁眼看聂行风,遗憾地摇了摇头。
其实是个早预料到的结果,聂行风叹了口气,张玄忙道:「别担心,这里没线索,我们可以另找突破口,你等等,我去借样东西。」
他跑出去,一会儿拿了台笔记本电脑进来,聂行风有些奇怪,「你从那儿借的?」
「护士办公室。出卖一下色相,她们就挣着借给我电脑,你情人的魅力还是很大的。」
即使此刻心情烦闷,聂行风还是被逗笑了,「那我可得看紧点儿才行。」
张玄在外间接通联线,说:「陈愷那傢伙很古怪,查查他,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张玄的三流骇客技术放在查询小情报上还是绰绰有馀的,随便一搜寻,发现陈愷还真是劣跡斑斑,入室偷窃、酒后驾车、甚至有磕葯的不良记录,不过都被陈议员设法压下来了,捕捉到聂行风眉间一闪而过的憎恶,张玄道:「明明家里那么有钱,还去偷窃,这傢伙真是人渣。」
「没用的东西不需要留下!」聂行风轻声说。
这是张玄曾说的一句话,现在他觉得再正确不过了,社会少了这些渣滓,也许会更安定。
「不过跟他来往的都是些小混混,找不到怪异的地方。」张玄转滑鼠的手指突然一停,说:「他撞人的前一晚曾去过一家叫『心』的酒吧,一直喝到凌晨,咦,这酒吧很奇怪喔,半年前曾发生过一场火灾,许多店员和客人都葬身火海,几个月前又重新开张,还是叫原来那个店名,生意很火,尤其在年轻人中风评很好。」
「会不会是冤魂作怪?」
张玄耸耸肩,「董事长,这你可问倒我了,我要去看看才知道。」
「累了一天,你休息,我去。」
「你去?你这副表情鬼都不敢靠近,还想打听出消息来?还是我去吧,你在这儿陪聂睿庭。」
张玄离开后,聂行风坐到弟弟床旁,问:「告诉我,你们当时到底经歷了什么?」
昏迷的人当然无法做出回答,想到他是因为陈愷的卑劣才会昏迷不醒,聂行风双手不自禁的攥紧,垂下的眼帘后怒火闪过,轻声说:「别怕,我会救你,哪怕用那个人渣的命来换!」
陈愷抱头缩坐在拘留室里,他父母的权力这次没有发挥作用,连律师看了那段交通录像后也连连摇头,再好的口才也在事实面前认输,任何人都看得出那是蓄意谋杀,要保释显然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