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这种故意开车撞人的事也做得出来,真是丧心病狂,现在还作出一副可怜的受害者模样。」

外面传来警员的嘟囔,陈愷缩在一起的身子猛烈抖了抖,又听另一个人说:「注意着点儿,听说他精神有问题。」

「陈议员的儿子,要拿个精神有问题的证明还不简单,不过聂家也不好惹,看来这场官司有得打了。」

陈愷的身体抖得更剧烈,恐惧紧紧攫住他,让他无所遁形,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可是他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种诡异的东西在侵佔他的身体,乃至思维,恐惧越重,仇恨也越重,他想起被聂行风重殴的那幕,任凭他凄惨求饶,这帮警察却只是冷眼旁观,还发出嘲弄的笑声。

「你们全都逃不掉的……」他喃喃说。

声线平淡空洞,像是无意识的囈语,看守他的两名警察没在意,这傢伙自从被关进来就一直嘟囔个不停,根本就是典型的精神病患者,这种人该去的是精神病院,而不是监狱。

谁知囈语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痛苦喘息,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两个警察来到牢前,发现陈愷倒在地上剧烈抽搐,两眼翻白,口齿不清地大叫着。

「这傢伙有羊癲风吗?头没说。」

「说不定是鬼上身呢。」

警员没在意,开了牢房门,走上前踹了陈愷一脚,没见回应,他对同伴说:「要不联络上边,看怎么处理吧。」

同伴去打电话,警员蹲下,问:「你有没有事?敢装病的话,老子饶不了你!」

「有事的不是我,是你!」

冰冷话声从陈愷勾起的唇角间传出,他抬起头,警员吓得一激灵,昏黄灯光在那对眼睛里投出诡异的光亮,死死盯住他,眼里没有瞳仁,像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也可能是眼眸太黑了,黑得足以遮住原有的瞳孔,黑暗深处,是属于死亡的顏色。

心里涌起莫名的恐惧,警员站起来想逃出去,脑袋却被狠狠击中,陈愷扯过他腰间警棍,将他打倒在地。

另一名警员正在打电话,听到声响,刚转过头,警棍已重重劈在了他额上,跟着又是无数下,话筒掉落,陈愷伸手接过,放回座机。

他冷眼看着满脸鲜血的警员瘫倒下来,这才上前掏出他身上的钥匙,开了自己的手銬,又取了他的佩枪,已经晚上十点,警署里人不多,没人注意到拘留室里发生的这一切。

陈愷来到铁窗前,打开窗向外看看,下面黑洞洞的,透着夜的凄冷,他脸上浮出一个阴惻惻的微笑,身子一纵,从三层高的楼上跳了下去。

深夜的医院永远都充满阴森沉寂,连走廊灯光都显得有几分诡异,偶尔有护士经过,脚步声在寂静空间里传出沙沙的怪异声。

聂行风此刻就在休憩室里,叼了支烟猛吸,烟是他刚才去楼下买的,心情烦闷,他把抽烟当成一种发泄,张玄不在,不用担心被骂。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聂行风又点着一支,不放心弟弟,他几口抽完后,就匆匆离开休憩室,回到加护病房的楼层,出了电梯,他看到有人正在走廊上晃悠,那背影很熟,聂行风警觉起来,匆匆走过去,那人转过头,看到他,立刻拔腿就跑,见是陈愷,聂行风很惊讶,忙喝道:「站住!」

陈愷奔到走廊尽头,没路了,只好拐进安全楼梯,听到后面追逐声越来越近,他慌忙掏出枪,回手乱开了两枪,藉机一路跑上去。

没想到陈愷有枪,聂行风躲避间,跟他拉开了距离,两人一前一后顺楼梯跑上去,一口气跑到顶层天台。天台很大,却是个封闭空间,没有其他通口逃跑,陈愷看看前方楼层边缘,不由发了狠,转过身,双手举枪对准大门。

聂行风很快跟了上来,看到面前黑洞洞的枪管,他急忙躲闪,枪走了空,陈愷气得大叫:「你这该死的混蛋,到底想怎样?!」

「我要问你想怎样!」看出陈愷色厉内荏,聂行风反手带上门,慢慢走近,冷声问:「为什么撞了我弟弟后,还不肯放过他,追杀到医院来?是谁指使你的?」

「没人指使我,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陈愷大吼:「你敢打我,我就拿你弟弟的命来做赔偿!」他看不得幸福的人,也看不得有亲情的人,因为这些他都没有,这是此刻他唯一的想法,也是唯一的仇恨。

「站住,给我站住!」

见聂行风置若罔闻,继续向前逼近,眼眸里流动着火一样的红光,陈愷害怕了,手指连扣,子弹一颗颗射了出去,聂行风闪身避到悬掛洗濯物的架子后,随风飘舞的床单遮住了他,子弹走空,枪声在数声激响后卡壳了。

「你没子弹了。」聂行风从床单后走出来,冷眼看着不死心还在不断扣扳机的陈愷,揶揄道。

「该死!」

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陈愷将枪摔向聂行风,趁他躲避时飞脚踢来,他整天跟小混混凑在一起,会几下拳脚,发起狠来倒有些厉害,聂行风急忙挥拳架住。

聂行风从小练拳,身手比陈愷好得多,再想到他几次想致聂睿庭于死地,愤怒之下出手狠厉,几拳就把他打得满脸是血,趴到了地上,喝道:「起来!这里不是警局,别指望我留情!」

陈愷骂了句脏话,扑上前抱住聂行风的小腿,想把他撂倒,聂行风早有防备,揪起他衣领一拳把他击了出去,衝力下陈愷翻过天台,还好他反应灵敏,双手及时攀住了天台边缘,人悬半空,他吓白了脸,惊恐大叫:「我不要死,救我!」

聂行风站在旁边,馀气难平,胸膛因为一番打斗剧烈起伏,冷眼看陈愷挣扎,却丝毫不动。

陈愷连惊带吓,已没多少力气,哭叫道:「都是我的错,我道歉,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你可有给我弟弟机会?」聂行风冷冷问。

不仅没有,还在撞人后出言讥讽,甚至越狱来杀人,不可原谅!

冬日冷风吹来,拂过聂行风脸颊,让他愤怒的心情稍稍平静,看着陈愷惊恐无助的悲惨样子,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上前,伸出了手。

他不是那种狠毒到可以罔顾人命的人,儘管这个人是杀弟弟的兇手,他仍无法漠视他的死亡。陈愷应该受到惩罚,但不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

伸手拉住陈愷,后者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拉住他,就狠命拽住不放,直到聂行风把他拉回天台。

惊吓过度,陈愷站不稳,靠着聂行风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夜风中,聂行风突然听到有尖锐划声传来,随即小腹一阵剧痛,他用力推开陈愷,却见幽晃灯光下,陈愷手里握了柄沾满鲜血的匕首,看着自己,一脸狞笑。

「这是我来时在路边店里盗来的,你没想到吧?居然会救自己的仇人,你这种愚蠢的人根本不该活着!」

腹部被刺穿,血如泉涌,聂行风伸手按住伤口,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到地上,骤然失血抽离了身上所有气力,他站不稳,靠着天台边缘慢慢滑倒,抬头看陈愷,突然发现他双瞳诡异的阴暗,不带有属于人类的情感。

「为什么?」

「因为我是坏人!」陈愷扔开了刀,漠然道:「我杀了人,像我这种人是没有归途的,就算死了,也只能下地狱,永远得不到原谅和救赎,所以,杀一个跟杀几个又有什么区别?」

陈愷转身离开,就在即将走到门口时,一抹暗雾从他体内游离出来,平地一道回旋,捲起冷风缠住他狠厉向外甩去,他重重撞在晾衣架的铁栏上,腰骨脆裂的声音在空间响起,剧痛让他大声惨叫,跌到地上后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被阴风捲住,这次是卷向天台外缘。

「救命……」陈愷发出凄厉喊叫,不过他的挣扎在阴风下弱小的可怜,身体越过天台,再次掛在方才同样的边缘地带。

聂行风腹部剧痛,看不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感应到戾风里透出的残忍暴虐,是属于阴魂的气息。

他按住腹部,用力挣扎着站起,楼外是陈愷半掛在边缘的身躯,十指指节在紧扣中泛着惨白,他撑不了多久了,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亲眼看着仇人血溅当场。坏人,总是有报应的,这叫天道好还,不是么?

聂行风慢慢移过去,冷眼看着陈愷因为自己的靠近脸泛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不说话,也许他认为没必要说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再出手相救。

十指逐渐偏移边缘,终于撑不住了,顺边角滑落,千钧一发,落下的手腕被紧紧攥住,陈愷抬起头,对视上聂行风的双眸。

眸里游离燃烧的怒火已经消失,那是双很好看的眼瞳,鲜血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流到陈愷腕上,他异常惊讶,喃喃问:「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归途。」聂行风轻声说:「我原谅你!」

过猛用力让体内血液流失的更快,他没有多少力气支撑,可是却没放开手,賁涌的仇恨敌不过内心深处的那份善良,不管到何时,他都无法眼睁睁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脆弱的消失,即使他是想杀自己的兇手。

看着陈愷,他脸上狠戾散开了,只是张略带稚嫩倔强的少年面孔,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聂行风说:「用力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其实……我没想那样做……」陈愷喃喃说。

「什么?」

「谢谢……」

这是聂行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只觉手上一沉,继而空落下来,陈愷的身体被阴风卷着在穿过十几层高的空间后,仰面跌落在建筑物前的平地上,似乎是种错觉,落下的那一瞬,聂行风恍惚看到陈愷脸上带着的一丝微笑。

「解脱,其实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是死亡……」

这瞬间,聂行风知道自己彻底原谅了他,甚至想如果他们早些认识,也许他可以引导少年走入正途,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伤口在使力下涌出大量鲜血,聂行风用力按住腹部,挣扎着向门口走去,眼前晕眩得厉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弟弟还昏迷不醒,如果他再有事,爷爷一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腿开始发软,并不长的路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那股阴风一直跟随着他,让他感到无边的寒意,摇摇晃晃走到一半便摔倒在地,恍惚中听到有铃声传来,他茫然看向四周,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刚才跟陈愷搏斗时,手机摔到了地上。

聂行风拼力移过去,颤抖的手打开手机。

「董事长,我心很慌,你……没事吧?」

张玄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聂行风想回应他,意识却在慢慢凈空。

听不到回答,张玄的声音明显慌乱起来,「董事长,董事长,你怎么了?!」

沾满血跡的手机从掌心滑落到了地上,聂行风只觉背后有股热流在飞快游走,火热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将自己紧紧笼住,陷入昏迷前,他恍惚看到对面建筑物的玻璃壁上隐约透出犀刃的影像,无数金光依照纹络飞快游走,一条虎形烈兽从炽火中咆哮奔出,将缠绕自己的阴魂瞬间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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