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那样说。
纵是陆渐离读了破万卷圣贤书,世事皆洞明,他也无法给对面的人一个答案。
他清楚的知道,岳丈的提议最合适不过,于所有人都是解脱,毕竟欺君,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不认为,千方百计要嫁给他的人,是他的良眷,他依然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恐惧,书阁里她的聒噪,怎么看双方都不是彼此可以携手后半生的人。
她明明怕她,却要见缝插针的接近他,明明和他不是一路人,却不管不顾的嫁给他。
他不想知道她的初衷,也懒得管她的目的。
他本已打算和她解除婚约,今天遇到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竟又把人给带回来了。
不知这世间是否有后悔药。
若有,他大概也不会吃...
见她还在小心翼翼的等答案,陆渐离漫不经心的挑帘,目光投向绵绵细雨之中。
不管怎样,这场赐婚总归是他把林家牵涉进来的。当日进宫面圣,圣上问他是否愿意娶安平公主,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世和这皇宫脱不了干系,未查明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娶公主,所以他就推脱心悦安庆侯府嫡长女,没想到,圣上当下就赐了婚,他也只能从命。
“怕祖母伤心。”他找了个还算可信的理由。
林灵儿的小脑袋又垂了下去,吧嗒吧嗒的开始掉眼泪,渐渐的声响竟盖过了车篷之上的滴答声,让侥幸挤出答案的人,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自小到大,祖母让林灵儿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爱,这是她在侯府从未体验过的。
可是,她却对她撒了谎,如果祖母知道真相,会是怎样的情形?
新愁旧怨加在一起,她可不就泪流不止了。
终究是顾忌着车里还有旁人,别惹得他生了厌,反悔了又把自己送回林府,林灵儿很快收干了眼泪,尽力变的没有存在感。
雨越下越大,车里的两人,寂寂无声,心里一片潮润。
*
归宁回来第二天陆渐离就去了翰林院当差,现下庆国正处在和平盛世,圣上又喜文弄墨,顾翰林院的差事,最是繁忙。
一个月余,陆渐离大概只有三两天能和林灵儿打个照面。
忙起来他就睡在书房,或者干脆留宿翰林院,有时禁不住祖母叮嘱,也会进卧房,只是大多时候林灵儿已经睡着,他只和衣轻轻躺在床塌边。
有时,夜里,林灵儿醒来,突然发现旁边多个人,会惊得失魂落魄,如此几次,也就习惯了,每及于此,清晨醒来后,她都会假寐一会,待旁边的人走了,才慢慢起床。
因着这样,两人碰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陆渐离当差的时候,祖母就差人唤林灵儿到自己院里,祖孙俩相处的很是和谐。
北国的初夏,气候最是怡人,脱去薄夹袄,林灵儿一袭水青色对襟上衣,淡粉色百褶长裙,翩然来到祖母院子。
昨个祖母在御宴楼定了叉烧酱焖肘子,一早就差人到屋里喊她过来吃。
祖母虽年事已高,却是个贪吃的性子,她自小生活在上京,习惯了北方的吃食,后来随老爷南下,南方甜口太多,祖母很不习惯,这次回京,誓要把多年失去的,一口气补回来。
话是这么说,可祖母毕竟已过古稀之年,胃口小,每每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吃不下,实属可惜。
现下可好,她的小孙媳妇,刚过及笄,正是需要补食的年纪,所以每每得了好吃的,祖母就会差人叫林灵儿过来,看着她吃,祖母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祖母每天换着花样给林灵儿准备吃食,她也馋嘴,这样自然是好,只是,每次听祖母一声声“灵云”的叫着,让她很难心安,尤其是如果陆渐离在旁边,她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林灵儿走来,祖母立刻眉开眼笑,急切的冲着她招招手,“灵云,快进来,都说这御宴楼的叉烧酱焖肘子,日日宫里的娘娘都要定几份,咱今儿也好生尝尝。”
听到长姐的名字,林灵儿心里忍不住又咯噔了一下,但表面如常,乖巧的应“是”。
刚坐下,祖母就迫不及待的让郑嬷嬷捡块最大的放她面前的菜碟内。
“先帮祖母尝尝,味道如何?”祖母殷切的盯着她,直到她把那片肘子送入口中。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肘子。”说完,林灵儿飞快的夹了一片,放到祖母的菜碟里,“祖母也尝尝。”
听到孙媳妇如此说,祖母满足的笑了,眼角的褶子簇成一团,向两鬓飞去。
用完午膳,祖孙俩坐着焚香,室内暖风习习,芳香四溢。祖母一时兴起,问站在一旁的郑嬷嬷,“离儿是不是说,明天休沐一天?”
翰林院本五日一休沐,可陆渐离自入院开始,未休一天,祖母担忧他冷落了新婚的妻子,命他这次轮值必须休沐一天。
“是了,老夫人,二爷答应您明个休息。”郑嬷嬷爽声道。
“那定不能负了这大好的天。”祖母转脸,问一旁百无聊赖捣鼓香炉的林灵儿,“今个离儿散值后,咱们即刻出发去京郊的庄子住上一日,可好?”
陆府在京郊有一个山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每有陆家的人至京城,总会抽时间在那里小住几晚,祖母早就想过去,只是回京后一件事连着一件事,这才抽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