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夏当然还是去了。
出发的前一个晚上,江浔还是和之前那样,在爸爸睡下之后来到她房里陪睡。
这些天江夏的情绪比起刚回来的时候好了一点,至少哭闹不醒的时候少了许多,江夏也知道这都要归功于弟弟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所以她对这种接触不再抗拒。
除了偶尔安抚的吻,两个人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姐弟间关系既没有回到高考时的热恋期,也肯定不像分手后那般冷淡,要说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江夏也不知道。
她对江浔的爱,其实比高考前深刻得多,只是……她已经不敢了,以前的她与现在的她,以前的江浔与现在的江浔,两人之间的差距似乎越来越远,她说服不了自己,至少这段时间,她没办法去考虑这段禁忌。
所幸,江浔很有耐心,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治愈她之上,没有给她任何压力。
除了,这一晚。
江浔坐在床沿,拉着姐姐的手。
江夏站在他身前。
“可能你会受不了,我也会,但是,我还是需要听你说。”
“……说什么。”
“那个人的名字,你发生了什么。”
江夏抿着唇,身体因为他的话而微微发冷。
“姐姐,如果你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总有一天会扛不住,就像妈妈走了之后。”江浔仰着头看他,小夜灯暖黄的光亮打在他的侧脸,也落在两人牵起手的手背,“你有我,两个人承受总比一个人好很多,我不像你那么脆弱。”
江夏垂下眉睫,眼神中的情绪如沉寂的死水,波澜不起。
她还是没有开口。
阿浔真的长大了,比她有担当得多,更像一个男子汉。
但事情已经发生,多一个人知道去感受她的痛苦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只想要江浔能好好的,其他事情与他相比都不值一提。
“我不想你带着包袱去旅行,姐姐。”江浔轻轻掂着她的手心,捏了捏,“要不然,我先告诉你我之前都在想什么,怎么样?”
江夏抬眼望他的眸子,他眼里盛着温柔,让她不自觉沉溺其中。
“我不恨你。”
江夏下意识握紧了他。
那是他自白的第一句话,“你和我说分手之后,我真的痛苦了很久,但是我不恨你。”
“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看得出来你很在乎我。”江浔用一种缓慢又温和的语气叙述道:“如果姐姐对我只是玩玩,不爱我才说分手的话,我想那段日子我一定会崩溃,可是我挺过来了,因为我知道你不是。”
江夏一直保持缄默,眼底却有情绪在涌动。
“我就是想,你强迫自己做坏人,感觉一定比我还糟糕吧,那段时间的你受到的折磨应该不会比我少。”
“但我还是赌气。”
“我气你一个人做了所有决定,气你不把我当个男人,气你真就那么坚决,只想做回我的姐姐。”江浔偏头陷入回忆,“所以那些‘早安晚安’,我一句都没有回,我就想看哪一天你能受不了,求我和你和好。”
原来,不是意识到了两人之间不会有结果,不是刻意拉开的距离。
江夏这一刻五味杂陈,呼吸轻声颤栗。
“然后……”江浔说到这里时停住了,低下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覆又抬首。
他冷静了下来。“然后,我听说你谈恋爱了。”
“我……”江夏忍不住想解释,可是江浔的食指抵住了她的唇。
江浔摇摇头:“你先听我说。”
江夏闻言耷拉下肩膀住了口,只是手上的力道更紧,像是生怕他从自己面前消失。
“姐姐不是爱我的吗?”
“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
“我开始怀疑我之前所有的认知是不是都错了,是不是姐姐其实根本就不像我那么坚定,是不是我原本想的都是自我安慰,不然——为什么不是我?”
“杂七杂八的,我想了很多很多。”
江夏难受地一味摇头,不断否认他的质疑。
“我就是会想,姐姐在离开我的这段时间里,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你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说他是你男朋友,他也可以向所有人宣布你是他女朋友,就是这种,可以被这个世界承认的关系。”
“然后,又会想,我输在哪里了呢?”
“他对你好么?”
“他能接受姐姐的任性么?”
“他知道姐姐冬天容易脚冷睡不着,生理期一熬夜就头疼,知道你吃花生会过敏吗?”
他突然顿住,随后,安静地反问——
“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这些日子渐渐干涸的眼眶重新湿润,江夏蓦地弯下身抱住了他。
“他……”江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能取代我吗?”
“——不能。”
江夏声线哽咽:“没有人能取代你,我也从来没想过让谁来取代你。”
正是因为她太清楚江浔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所以她才犯了错,强迫自己去转移感情,然而直到她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这种东西只有爱和不爱,根本转移不了。
“我知道。”
江浔回抱住江夏,“我也是这么想,他取代不了我。”
“我是你弟弟,怎么说也和你有十几年的感情,他和我怎么可能一样?”江浔退开来,说这些的时候,少年的青涩的眼中确有自信,“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考上Z大,把你从他手里抢回来。”
“要是我早知道……”
目色倏地阴郁,江浔连抱她的力道都重了几分。
“别想了。”江夏把他搂在胸口,低头埋在他发间,闭上了眼不断重复,“别想了阿浔,求你……”
就这么相拥了许久,久到两个人的情绪都趋于平和,只听得见窗外夜色里的蛐蛐声。
江浔在她怀中深深叹了口气。
“我说完了,姐姐。”
屋里很静,夏夜聒噪的蛐蛐声和他们分手的那一晚如出一辙,可是又比那一晚多出了一丝人情味。
至少,今夜,他们是相拥而不是背离。
江浔提醒她:“轮到你……”
“我答应你。”江夏说:“我会放下包袱走出来,就让那个人从我记忆里消失吧,江浔。”
不是她没想过,但她的这段遭遇真的太特殊,哪怕那一日她真的去报警,这件事也只会把父亲和江浔拉上处刑台反复被痛苦鞭笞,何况卢景州的背景,又怎么可能让事情简简单单水落石出,到了最后精疲力竭身心俱损不过换来卢景州几年的时光,和江家叁个人加倍的煎熬。
不如不让他们知道,不如就当她用身体喂了畜生,那是她自找的,不是吗?
余生她会好好活下去的,为了爸爸,为了江浔,也为了她自己。
“好。”
即便没有得到答案,至少,今晚江浔依然有收获。
他知道,姐姐,不会骗他。
旅行的目的地天涯岛位于比沂海更南边一点的望川,虽说沂海也有海,却永远比不过望川的海。网上有个热门的说法——“不见望川,不知海角天涯”,这些年都快成了望川的旅游标语,可见望川的海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和沂海不同,望川是道道地地的旅游城市,因为地理位置好,气候极佳,风光怡人,一直以来城市的发展都以旅游业为第一优先,所以这里不仅是风景,好玩的旅游项目也多,尤其是夏天,一直是国内游的首选。
一行人坐了大半日的高铁,又是各种转车,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因为学生党钱不算多,他们定的是最普通的快捷酒店,好在位置不错,就在海滩边上——这也得益于天涯岛的海景真的不缺,几个人就着海浪声,排队办理入住。
这次旅行的人除了江家两姐弟,王嘉航、马俊枫和各自的女朋友,还有郭杰、于晓伟两只单身狗,一行八人,从人数来说已经不算少了,不过办理入住的时候犯了难,因为王嘉航和于晓伟……另有目的,他们两对自然内部解决了,剩下叁男一女,郭杰很理所当然就勾上了江浔的肩头,邀请组队。
“来吧,我今晚勉强给你献身。”郭杰吊儿郎当地给江浔一个媚眼。
江浔一手拄着行李把手,低头正在手机上调出预订过的二维码,根本没在意郭杰的疯狂示好:“献什么?没兴趣。”
“哇,你太绝情了我的小宝贝,当初你无家可归的时候我是怎么收留你的,结果你转脸就忘了我们同床共枕的夜夜春宵了吗?”
在后头听的江夏原本寡淡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
“我是第一次听见你从口中连续蹦出两个成语。”江浔把翻出来的二维码递给前台:“双人标间。”
郭杰笑嘻嘻:“我就知道我还是你的小甜甜。”
江浔转身伸出手:“姐姐,身份证。”
“诶不是吧……你这么大了怎么还敢跟你姐姐睡一间啊,你不害臊吗江浔?”郭杰大惊失色,眼见江夏把身份证交给了弟弟,立马又转移目标:“姐姐你听我说——这个人是禽兽啊,跟他一间屋子有危险的啊,他当初对我这样那样……”
江夏被他唬得几乎要收出了双下巴。
于晓伟看不过眼猛拍了他一记:“差不多得了啊,跟我一间怎么了,你还想让江浔为了你再另外给他姐订一间多花钱?”
“你他妈打呼震天响你还敢问我怎么了……”
两人吵吵嚷嚷最后还是办了双人标的入住手续,整个大堂来来往往的游客都忍不住对他们施以瞩目,江夏有些头疼得揉了揉眉心。
她还是喜欢静一些,可这就是江浔的圈子,她才是局外人。
不过……
江夏抬起眼,深呼吸了一口带着咸湿海风的空气。
这样热热闹闹才有这趟旅行的意义,不是吗?
生命本来就应该是鲜活无比的颜色。
“别发呆了。”她思考的间隙,一群人已经往电梯口走去,只有江浔还站在边上,把她从自我的世界里唤回来。
拉着行李箱,揣着牛仔裤的兜,江浔微微倾身在她耳边笑了声——
“走了,小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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