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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桐青最初的设想里,正式回国工作后的一个年,他应该井井有条地准备好礼物,在计划好的时间非常潇洒地到家。
但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带回家的,只有瞿意送的保健品、毛衣和围巾、朋友送的一打茶杯、担心了一路的展遥,和浑身都痛的自己。
无怪常钰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惊呼:“你怎么灰头土脸的?”
宁桐青哪里敢告诉亲妈自己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奇遇和放纵,被问后他抓了抓头发,用已经失去声音的嗓子回答:“……感冒了。”
“好好的怎么会感冒?”常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宁桐青的穿着,不客气地说,“宁桐青,我告诉你,你是得过心肌炎的。你要老这么大冬天的不穿衣服瞎折腾,我是老了,可没力气背你挂急诊。”
宁桐青腹诽一句您也没背过我半夜跑医院啊,背我去的明明是身边这小子的爹。当然在亲妈目光的注视下,他有的是其他办法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妈,这是展遥。”
所谓眼见为实。知道自己的学生已经有了个十八岁的儿子是一回事,十八岁的大小伙子活生生往眼前一站完全又是另一回事。
只一眼,常钰女士对自己儿子的无奈抱怨顿时化作了对别人家孩子的惊讶赞叹:“……小十?!”
“常教授好,我是展遥。”展遥放下手上的箱子,礼貌地鞠了个躬。
宁桐青顺势揽住常钰的肩膀:“门口冻死了,咱们进来发感慨。”
把凉气关在门外后,宁桐青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学校的暖气供得足,大衣一分钟也穿不住。
这时宁远也从书房里走出来:“回来了?你一说路上车多你妈就坐不住了。”
宁桐青点头,一直发不出声音:“春运航班限流……”
“嗓子怎么了?”宁远也问。
“感冒。啊,爸,这是展遥。“
宁远笑了:“知道。和瞿意一个样子。”
展遥这时也转向了宁远,连着鞠了两个躬,才说:“宁教授好。我爸爸专门让我也给您鞠一个。”
眼看着父母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展遥身上,宁桐青乐得轻松,拎着箱子直接回房间了。关门前不忘探出头来说一句:“我不饿,先睡了。”
他发不出声音来,说了两遍常钰都没听见。就在他决定睡了再说时,展遥发现了,对常钰说:“常教授,小师叔好像在喊你。”
常钰乐了:“谁要你这么喊他的?”
“我妈。”
“喊名字。他有什么资格给你做师叔。”常钰笑着看着展遥,说完后转向宁桐青,“你又怎么了?”
“我说先睡一会儿。”
“不吃点东西?鸡汤是现成的,我下个挂面就行。饺子也有,不过是冻的。”
听妈妈这么说他还是摇头:“你管小的吧。我不吃。展遥你也别客气,”
“澡也不洗吗?”
宁桐青已经把门带上了。
他们是开车回来的。途中展遥看他实在脸色难看,才告诉他自己一到年龄就去考了驾照,这次驾照也带在了身上,这样宁桐青才松口,让展遥也开了一段。但开了没多久,宁桐青发现坐在副驾驶座上反而徒增了他的紧张,坚持了一个小时后,还是坚决要求再换回来。
但不管路上如何提心吊胆、疲惫不堪,现在他已经回到了家,每一个角落都是熟悉的,连空气中的味道都仿佛有记忆。在挨到床铺的瞬间,连叫嚣了一路的肌肉好像都不那么僵硬头痛了。
宁桐青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中途有好几次感觉到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也是心里清楚却睁不开眼睛。等到睡够了,愿意起来了,一看手机,简直吓了一跳——
“这都几点了,你们怎么也不叫我?”
他这句话一说,换来了亲妈一个巨大的不以为然:“睡得一动不动,叫得醒吗?”
“那也不能让我一口气睡到下午三点吧。”
“怎么,今天你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倒也没有。”
常钰放下手里的书:“那不就是了。给你留了饭菜,你吃了再洗澡吧。”
宁桐青从厨房里端出来饭菜,吃了两口想起展遥来,问:“展遥呢?”
一听到展遥的名字,常钰笑得都更舒畅些。她指了指书房的位置:“陪你爸下棋。”
宁桐青从不知道展遥会下棋。听常钰这么一说,一怔也笑了:“等会儿我去看一眼,看看是展师兄下得好还是他下得好?”
“我去看过了。那当然还是展晨下得好。”
“他还小嘛。我不知道他也会下棋。”宁桐青三两口扒完饭,本来应该去洗澡了,但还是没忍住,决定先围观了宁远和展遥下棋再说。
宁桐青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这套房子里,这么多年了,家里的装修几乎也没动过。在他无声推开书房门的瞬间,时间的威力和魔法同时降临:靠近窗台边的棋盘前,是已经老去的父亲,和另一个年轻
', ' ')('的展家人。
一老一少正专注于棋局,都难得地没有留意到宁桐青的到来。宁桐青的脚步放得更轻,眼看着就要站到宁远身后了,听到一句:“要看就看,蹑手蹑脚像什么样子。”
他一开口,展遥也从棋盘上抬起眼来,神色中的专注和纠结一望而知。宁桐青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拖过板凳在宁远身边坐下,飞快地看了一眼场上的局势,一笑说:“爸,你当年在展师兄身上输的那些棋从小十身上找回来也没用吧。”
“油嘴滑舌。想看就好好看,不看帮你妈洗碗去。”
“我看,我看。”宁桐青又对展遥眨眨眼,“有心杀敌,无力回天,要不你快点投子,我带你去学校转转。比如你爸妈谈恋爱的地方,我都知道……”
宁远重重落了子:“你一回家就吵得没完没了。不准说话了。”
宁桐青一耸肩:“胜负已分,还下什么啊。”
宁远尚未说话,展遥很惊讶地望向了宁桐青。宁桐青又说:“还能努力一下,差得不多。”
说完这句他站了起来:“我先去洗澡。你们这局下完我们出门。”
等他再从浴室出来,展遥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他问展遥:“怎么样,输了多少?”
“五目半。”展遥淡淡地说,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宁桐青笑着拍拍他肩膀:“又不多。我爸当年输给你爸更多也是有的……”
说到一半觉得背后有点发凉,他赶快转身,对不知何时起出现在书房门口的宁远表态:“爸,这样,今天先下到这里,下次要是有机会我去找展师兄再下一盘,做儿子的替老子上场,努力赢回来,您看怎么样?”
常钰忍不住拍了他一把:“你真是,一回来就停不了嘴。现在这把嗓子也不嫌难听,快收拾一下,带小十去逛一逛。”
宁桐青一摊手,又冲展遥眨了眨眼,话则是对着常钰说的:“妈,您这对家里最年轻的人最好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嘛。”
话音刚落,眼看着常钰要拿书砸人了,他赶快脚底抹油,溜进房间了。
出门前常钰再三提醒两个人要多穿一件衣服——“这和南方不一样,不要屋子里呆久了就抗冻了”。
宁桐青对于穿多少有一套自我判断体系,穿戴好后又看了眼展遥,倒是觉得他真的穿得太少了,便打开衣帽柜,抽出一条以前自己常戴的厚围巾,又翻出一双手套,一起递给展遥:“你围巾太薄了,会冷。”
“我不怕冷。”展遥一开始不接。
宁桐青没收回手,坚持道:“还要去湖边,还是戴上吧。再说这条围巾也不难看吧……”
他这么一说,展遥只能接过来,一圈又一圈地在脖子上围好。低头戴手套时宁桐青见他后颈上有一圈拧着了,觉得刺眼,想也没想地伸手要给他拨顺。
手刚一触上去,宁桐青自己就被静电蛰了一下;展遥也感觉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结果半个后脑勺都落进了宁桐青的手心里。
宁桐青感觉自己又被蛰了一下。
当然不是静电,甚至也不是那短而硬的头发。
忡怔只一瞬,他笑着甩甩手:“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静电厉害。”
展遥抿了一下嘴,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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