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不经意地往他身上瞧了一眼,白嫩的肚皮,在背上交错的伤疤映衬下显得尤为刺目。
纹斛再走出来时,蚊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如厕去了。
还真是巧。
南华森林茂密,营帐周边皆是高大的树木,仅有的一块儿空地上也长满了青草,蟋蟀青蛙乱叫着,飞蛾甲虫乱扑着,想想就闹心。
所以孔善走来走去总坐不住。
帐子里还有蚊雅留下听他们差遣的两个侍从,孔善也不好跟纹斛说悄悄话,可是他心里总预感着要出乱子。纹斛自己都说这南华人是养虫的祖宗,他身上那条蚯蚓还能捂多长时间?
这些人都长着虫鼻子,那么长条蚯蚓怎么能瞒得住!
他还要在这儿睡好几天呢!随便一撩袖子就能被人看出不对来,哪怕他捂得再严实,总得洗脸刷牙擦身上吧,就算他忍着不擦洗,总得给蚯蚓喂饭吧,就算是再小心也可能被人碰巧撞见,到时候怎么解释?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厮身上怎会有这么长条蚯蚓?
姓薛的说他是个被通缉的江洋大盗,他其实还是信了一半儿的——按常理推测,好人谁没事儿手臂上长蚯蚓来着。
“你们家少爷怎么这么久还未过来?”
心里越着急,孔善看蚊雅这消失就越觉得有问题,毕竟急匆匆丢下客人去如厕不说,还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怎么看都不正常。
经了孔善这般提醒,这俩小厮也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留了一人照看后另一人寻过去看情况,没多时便跑回来告知蚊雅夜间吃坏了肚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只能托人同纹斛说声见谅,纹斛自然大方地表示不用客气,先一步回了帐子里等卫诚。
昨晚因为卫宁给卫诚找了些麻烦,一直到天亮了人才抽出空,自然没能回来骚扰纹斛,今夜却是有些不一样。
打发走了外人之后,孔善急急忙忙要找纹斛商量对策,纹斛倒不急,数着更漏等人,不多时便听见了细微如鸟足落枝头的震颤。
是卫宁。
“二傻!”
仿佛久经磨难的人终于寻到了庇护,孔善扭头跟找亲人一样找卫宁,可惜来的不是卫宁,而是一根绑着纸条的木头签子,正好扎在纹斛的脚边。纹斛弯腰将纸条拾起来,不露声色地将脚下被签子扎出的小眼儿给抹去,看过纸条后,便连着那根木头签子一并放到烛台上烧了。
烧了就烧了,连同孔善解释一句的打算都没有。
“你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孔善生出了就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不平,卫宁不在,他的胆子就熊了起来。
“二傻说了什么?”
纹斛将燃尽的黑灰往孔善面前一吹,
“你自己看。”
“看个屁!”
孔善将黑灰狠狠地踩了几脚,直至踩到与地上的泥土不分你我才罢休。事情失去掌控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痛恨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被人拖出去大卸八块一般。
“你当真不害怕被他们发现么,这可是虫窝,咱们安安分分自己割血喂蚯蚓不好么,非得来这儿瞎掺和!”
纹斛很是无辜地摊手,
“又不是我主动说要跟来的,卫诚死活拽着我一起,我有什么办法。”
孔善半点不买账——
“鬼才相信你没办法!要不是你自己也想跟着来,十个卫诚也不可能把你拽过来!”
孔善被纹斛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恨不得挠他一爪,万幸卫诚来得及时,这才保住了纹斛那张脸。两人虽说谈得很不愉快,可音调还是压得极低的,卫诚来时孔善轻易就住了嘴,警觉程度丝毫不输纹斛。
看来也是个为了活到现在没少操心的主。
“你们都下去吧。”
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隔绝了唯一的逃生通道,孔善给了纹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十分不厚道地跟着卫诚的随从一道离开了。
帐子中,只剩了这两人。
蚊方所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卫诚看着面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身上的蛊虫是谁给你种的。”
薛纹枢一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能瞒过他在他身上下蛊虫的人屈指可数,而最有这个动机的人——除了皇帝别无他想。
为什么当初驽勒不选择杀了他而是放心大胆地给他兵马放他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