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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春二人栖居的小镇与白草原接壤,在整个升灵大陆是极南之境,人烟稀落,远不如魔界热闹繁华。
凤招久不至人间,早已忘记人间市集的模样。他挟恩图报,要谢远春作陪,在这南方小镇陪他盘桓几日。
谢远春表示救命之恩理当回报,不过前辈姿、姿那个容绝世,如若出行,最好还是做些掩饰才好。
于是次日,率先洗漱更衣的谢远春等在客栈楼下,没等来那玄衣轻裘的男子,却等来一个白衣翩翩,面罩轻纱,身姿婀娜的——绝代佳人。
佳人盈盈步下台阶,直把客栈掌柜到小二通通惊了个呆。他们全无印象,自家客栈何时入住了这么一个、一个只看身姿仪态便知美得不可方物的大美人儿?
凤招眼波流转,盈盈顾盼,颇为快活地睨了谢远春一眼,莺声呖呖:“走呀,谢大哥。”
谢远春也算阅遍人间貌,一时却呆站原地。凤招这笑意璨璨的回首一凝睇,叫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身体发酥是什么样的感受。
原来真有人,一眼之间就叫人色授魂与。
小镇道边栽种几株白杨,白杨间是点点黑瓦白墙的人家。地方不大,市集划分倒是井井有条。新鲜野味时蔬,家用油米酱醋,木雕玉石等玩器,字画书籍等珍本,粗浅易学的修士入门心法,初阶修士所用灵器,分区分街,互不相设,比之凤招记忆中那乱纷纷的样子,已是孑然不同,货品琳琅满目,却可一目了然。
谢远春见他走马观花,似乎对什么都有些兴趣,都要看上两眼,但又什么都不去赏玩细观,便问:“前辈没什么想购置的?”
凤招在魔界时应有尽有,到了人间却是两袖空空,珍本上的文字一应不识,本该最感兴趣的修士心法亦是同理,于是怀手袖中,示意没有。
谢远春也不干涉,想一想道:“不若我请前辈听一场‘招月集’吧。”凤招不知招月集是何物,无可无不可地点一点头,跟在他身后。谢远春大约叫凤招的美色迷晕了头,竟莽撞撞拨开人群,走到一处二层的小楼前,头也不回地率先一步轻快迈入门去,凤招正欲跟上,门口两人好容易回过神来,立刻将他拦着,一个人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女侠,您的腰牌呢?”
凤招眨一眨眼,门童见“她”似乎是生脸,又不便言语,大概不懂得自家规矩,又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若没有咱们招月集的腰牌,用灵石付账也可以。”
好在顷刻工夫,凭腰牌入内的谢远春已反应过来,从里头台阶上跳将回来,从袖子里摸出两枚上品灵石,对二人道:“这是与我一道来的朋友。”
门童这才放行,凤招“莲步轻移”,迈入门来,谢远春解释道:“招月集是这儿独有的器乐雅集,这儿别的寻常,却有整个升灵界最好的乐师。招月集每月一度,不少名门世家的高足子弟都爱上这儿一会。时间久了,许多门派都预付了百年费用,自家弟子凭着门派腰牌就可入内。”
“器乐雅集?真叫人期待。”惑族歌姬乐师,十之七八是由凤招亲手调教,惑皇的音乐造诣,在魔界无出其右,他一听那句“有整个升灵界最好的乐师”,便来了精神,跟着谢远春施施然入座,静等着这人间的音乐雅集开场。
一刻之后,琮琮一串钟鸣,凤招低眼望去,一朵青莲绽于台上。细细一瞧,莲花的青色花瓣正是舞姬的裙摆。身段柔软的舞姬们一个接一个旋舞开去,就像花瓣离蓬,最后独留下一个抱着琵琶的皂衣乐师。
比之凤招素日所听,华丽绚烂的曲子,这乐师仅抱一把琵琶,别无别的乐器和鸣。旋律干净如一条素练,连他弹拨指法也毫无炫技之处,确叫凤招耳边一静。乐师忘我地抚着指下的弦,双眼只望着那把白玉琵琶。那并非他的情人,亲友,而是他歌唱的魂灵。
琵琶音渐转高,串串玉石交击,最高音似凤游四海,回首求凰,鸣声婉转连绵而不休,不知不觉间便引住了闻者心神。
他一曲毕,谢远春向凤招解释:“每个雅间都有一面水镜与一线明光,如若喜欢这一曲,用水镜将那明光反射台上,就如月华落下,所以这集会名叫‘招月集’。每一季魁首就是招月最多的那一位乐师。”
凤招兀自品味一阵,低声叹道:“确是不同凡响。”
他有很久不曾听过人间乐曲,此刻重闻,顿生感触:或许正是因人世间的人,经历风霜摧折,情仇纠葛,于抒怀一事上,终究远胜魔族。乐曲的美在于心境,在于视角,在于心耳相连,那是多么精妙的技巧都无法替代的。
惑皇陛下莫名有些着了恼。他懒懒坐在榻上,听了一首又一首或直抒胸臆,或荡气回肠,或缠绵悱恻,或清新自然的乐曲,一首比一首叫他怅然。
那是一种知道自己缺失了某种东西的怅然。
谢远春作为名门子弟,风雅之人,亦是精通乐理。不过今日他的心思放了大半在凤招身上。旁观至此,他含笑问:“前辈可尽兴未?”
“曲是好曲,乐师也是好乐师。”凤招幽幽地答,他偏头看一看谢远春,轻声说:“可惜回家之后
', ' ')(',大约再听不到了。”
谢远春心弦一动。明知凤招是个修为更在自己之上的男子,但他以女子装束出现,轻纱半遮着端艳无双的脸,那双璨璨星眸水色融融,晕出几分失落和娇气。
色令智昏,恐怕连谢远春自己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回家之后,若不嫌弃,我可以唱给你听……”
“咦?”凤招眉眼一弯,“谢大哥会唱曲儿,那何不去到台上招月一回?”
天上地下,绝无人能够招架住惑皇一笑。
谢远春身不由己,告了罪来到台上。他虽然通晓乐理,所会乐器却不多。想了一想,还是抱了一把三弦儿来,横膝一坐,支了琴在腿上,拨起琴弦。三弦弦音,别有一股轻快的低沉,落在心底,又不失活泼。
谢远春拨弦而唱。他唱歌儿的声音与说话的时候不同,更加地低沉,沙哑,似乎很远,似乎近在耳边。
只听他唱道:“今日座上,谁人招月?曾照千万光阴,梳理一抹珠屑。离人不归之鞍,诗家未尽残篇。但一箭别弦而去,何曾回转?明月无心,不如招凤,一枝横斜,可堪停否?”
在他唱曲之时,并未望着楼上人,但弦音渐停时,谢远春抬眸望去,凤招正斜倚楼头,低眉望来,对他托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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