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无法询问出自己的疑惑,只单单从青年的行为言语中,也能窥探出几分隐隐作乱的不安。
虚浮至全身的异样再一次出现,旦尔塔藏起自己的心思,只牢牢护着青年,以保证活巢能够为其挡下一切危险。
没关系的,不管发生什么,祂总会在妈妈身边的。
哪怕是死亡降临。
……
簌簌。
是大型生物奔跑在丛林间的摩擦声。
像是一场才凝聚没多久就要结束的宴会,浓密的灰绿色松林下,枯叶泥土被芬得拉家族踩地嘎吱作响。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松林的深入,原本围绕在旦尔塔周围的队伍逐渐开始分散。
向东方、向南方,也有向着西方、北方的。
原先聚拢的路线散开乘数个方向,松林浓荫之下零落的光斑里,很快就只能看到全速前进的始初虫种。
舌红的血肉与这片葱绿的深林格格不入,交错的枝丫、树丛是一道纯天然的屏障,足以阻挡来自天空上方的窥视。
上一次读档里本该出现在潟湖附近的机械鸟现身了。
喑哑的嘶鸣响彻深空,入侵者原本对猎物的势在必得,因为这片过于浓密的丛林而变得粉碎。
但无头苍蝇似的慌忙不过是短暂几秒,很快,来自虫母的馨香就为它们指引出了大概的方向。
这片陆地上的虫母太过稀少、珍贵,若是不曾遇见过,或许任何生灵都无法想象被虫族奉若珍宝的虫母到底有多香、有多吸引人。
当然,偶尔像是批发货物一般出现的劣质虫母除外,它们就像是上好香料中掺杂的生物碱,兼具毒性和成瘾性,却因为美味而被掩盖成最低等的“消耗品”。
被血液寄生的机械鸟或许不会被劣质虫母吸引,却一定会被纯血的、满身馨香馥郁的中级虫母吸引。
在它们凭借控制者的精神力屏蔽于沼泽湿地来去自如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嗅闻过虫母身上的香。
干净,清新,暖暖的带着些甜,像是它们很久以前,不曾被血液寄生时品尝到的浆果。
是能看到苍穹和旷野的自由。
好香。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尤其是在对方生气、快乐、愤怒的时候,那样的香气会愈发浓郁,浓郁到变成了吸引机械鸟的饵食。
在跳动着贪婪的血液深处,是它们岌岌可危的、最后一丝意识的留念。
被深红色触须爬满眼球的机械鸟群盘旋在密林上空,交错的巨大松木不适合它们下降厮杀,便只好凭借空气中零星的甜,延续着对猎物的追踪。
毕竟比起会累会饿、需要修整的虫母,它们这样的改造体无惧疲劳,甚至只要它们想,夜以继日的追捕也足以实现。
松林上空的嘶鸣如影随形,像是怎么都甩不开狗皮膏药,一声声刺耳的叫声惹得阿舍尔不禁心烦。
原始形态的始初虫种速度快如闪电,在密林中绘出一道漂亮的红。
为了便于青年对外界情况的感知,旦尔塔胸膛部位的活巢裂开一道黏连着血肉脉络的缝隙,正好足够阿舍尔看到周围迅速退开的树丛。
由怪物骨骼和血肉搭建起来的活巢充满了惊异和恐怖,但当看到内里蜷缩着的苍白青年时,又多了几分惊世骇俗的怪诞。
像是一幅被挂在深山古堡里的神秘油画。
但此刻忙于奔逃的两个当事者却毫无所觉。
时间争分夺秒,紧迫感成倍而生。
阿舍尔拧眉听着松林上侧的嘶鸣,只是越听越忍不住加深了眉头之间的痕迹。
原本三五声此起彼伏的鸣叫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增多了,鸟与鸟之间呼唤交流的间隔期越来越短,以至于阿舍尔心中生出一道荒唐的猜想——
“它们的数量在变多?”
这是离开湿地后无法预知的新状况。
虫母的精神力颤颤巍巍向四周延展,还不等探出触须,就被旦尔塔以更加健壮的精神力尽数扯了回来。如巨龙守护珍宝压在自己的臂弯。
“嘘——”
绯红的尾勾掠过丛林,奔跑间的小怪物用半截拟态出来的手掌轻轻捂住了青年的口鼻。
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够完全盖住对方的脸,对比深色的手背,轻而易举就被子嗣压制的虫母显得过于脆弱可欺。
“妈妈,放松。”
“……要放松。”
祂的手掌里全然是青年闷热潮湿的呼吸,一阵一阵,像是细小的蚂蚁在啃咬最敏感的神经。
“妈妈太香了,它们闻得到……而且,不只是它们闻得到。”
香到作为活巢拥有者的祂,都需要竭力压制冲动,才能带着青年向远处逃离。
至于那群毫无克制可言的猎食者,自然不会收敛,只会因为虫母身上的香而更加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