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喜欢他。他也不知道。
我之前一直有一点希望。谢谢你来告诉我,让我没有被人欺骗着做无谓的梦,做到老死。
【南舟】将自己的毕生遗憾娓娓道来,语调却并不多么哀伤悲愤:我好想去看看世界,但世界不愿给我看。
我不认识那个南舟,但听你说,他和我们是在几乎一模一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而且他比我更辛苦,更孤独。那他能出去,真的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我死在这里不要紧,要是再拉另一个好不容易逃出去的人垫背,至少我做不到。
这番话极尽温情,让南舟呆愣了很久。
【南舟】也留给了他足够反刍的时间。
半晌过后,南舟勾着头,轻声道:你这样真的让我舍不得杀你。
【南舟】一愣,旋即板起一张面孔,摆出不讨喜的冷脸,认真致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你不用管我,想办法去说服那个{江舫}吧。
南舟把已经完成的一页素描捧来,放在另一个南老师面前:画得不好。
【南舟】低头望着自己早在镜中看厌了的面容,指尖扶上眼角的一滴泪痣,怔忡片刻,抬手轻拍拍南舟的脸颊,温和道:很好了。
四散的小人偶,也为南舟带回了去往下一个世界的盒子。
南舟捧盒在手时,还没打算打开,就听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招呼:哎。
【南舟】说:你先别那么急着走。我想去舫哥家里一趟。
南舟:嗯?
舫哥家里有电视,还有六七盘电视剧的碟片。有个电视剧,我一直没有看结局。
【南舟】说:从小到大,我把前三十五集看了一百六十遍,但就是没有看过大结局。
我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如果哪天想死,就告诉自己,你还有一集电视剧没看完呢。
说着,【南舟】比出了一个4的手势:给我四十分钟,让我看完吧。
末了,他又用冷冷淡淡的腔调开了一个玩笑:说不定,四十分钟之后,我就后悔了,不放你走了。
南舟何等明慧。
他哪里猜不到,【南舟】根本不想让他去问第三世界的{江舫}的意见。
他和{江舫}打过交道。
这短暂的交往间,【南舟】不难发现{江舫}是个性情偏激的男人。
{江舫}未必能接受他们二人商量出的结果。
四十分钟过去之后,南舟就算去往第三个盒中世界,尝试说服{江舫}的时间也所剩无几,最多够他完成一幅素描。
【南舟】同样吃准了自己给出的理由相当充分,南舟绝不会拒绝。
这拖字诀,可以让南舟在理智权衡过后,放弃去说服{江舫}的打算。
南舟留在了家里,而【南舟】叩开了【江舫】家的门。
系着围裙的【江舫】很快从内拉开了门。
他颇意外道:咦,不是说不来了吗?
【南舟】答:刚才有一个小朋友来找我,请教画画的事情。
他往屋内看了看:早餐还有我的份吗?
当然。【江舫】笑容温煦如阳光,总有你的一份。
我还要看电视剧。
好,哪一部?
说话间,{江舫}已经迈步向屋内走去,准备去热饭。
独留在卧室中的南舟,从楼上的窗户里探出头来,恰好对上【南舟】的双眸。
【南舟】轻轻对他一鞠躬,跟着【江舫】的步调,踏入门槛,掩上门扉。
南舟斜抱着素描本,在【南舟】的画像旁添上自己的形影,偶尔望一眼墙上的时钟。
他在想【南舟】会不会反悔,也在盼着自己反悔。
然而,时间如水。
40分钟光景转眼消逝。
日里的街道静悄悄的,【江舫】家的门没有任何要敞开的迹象。
时间已到。
南舟掀开了盒子,用把这个世界绞碎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当世界破裂的顷刻,他不由得去想,此时的【南舟】,是在看电视剧的片尾曲,还是握着【江舫】的手,深望向这名永远无望从他身上得到爱的爱人。
天边不同的评论次第闪过。
为什么不打架呢?老子想再打一架。
这是强制播片走剧情吗?说好的自由世界呢?
生死关头的抉择,能不杀个你死我活,反倒推来推去的搞谦让?一点都不符合人性,兄友弟恭的,有什么意思?
南舟不理会看客的言论,闭上眼睛,身体后仰,放任自己沉入宛如梦境中的一潭黑泉之中。
他直直向后仰落,躺在了一片被月光映得澄然发亮的瓦片上。
圆月在天,光色流水一样扑洒在南舟面颊上。
可南舟已经对它所带来的痛苦无感了。
他只是静静地躺着,直到有人顺着阳台边的屋梯登上了房缘,从檐边露出头来,托腮看他,语气中有一点得意和潜藏其下的安心: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南舟翻身坐起,说:我答应过你的。
{江舫}:想得怎么样了?
等待他的是久久的默然。
{江舫}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随时间褪去。
最后,他只等来了一句:我给你画一张图吧。
{江舫}翻身跃上屋顶。
他挟裹的怒气极盛,三四片瓦片呛啷啷在他脚下四分五裂了。
他步步向南舟逼近,话音里满怀阴鸷:这就是你的答案?
南舟:是。我的答案。
他又平声询问:你要不要画画像?
{江舫}的拳头攥了又松,暗暗发狠了好一阵,在脑中勾勒出了用精钢铁镣把南舟锁起来的种种细节。
但他认为,南舟敢回来,还敢当面对自己挑衅,必然是早就做好了应付自己的准备。
贸然动手,于己不利。
他只好强行按捺下满腔怒气,手按住瓦片,盘腿坐下:画得好看一点。
南舟点头:会的。你本来就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