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一章.勇偿情债(2)</h1>
22.1.2
金河大桥畔 滨水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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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水饭店,一座用pvc幕墙板包裹着的方柱型建筑,在它的外檐中部和顶部上方分别有两道用轻型节能材料覆盖着的圈梁,金灿灿光闪闪的能映出天穹、夕阳和大桥的拱梁,这项设计的最初创意是为了美观大方,但实际的效果却很牵强,它们让整幢建筑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摆在酒店大堂里的大号烟灰缸。
这里是距离金河大桥最近的高层建筑,楼角的天台与大桥的走向形成了一个有四十五度夹角的观测面,从这里能够俯视大桥桥面的整体情况,是最佳的全景观察点。但是,这里却算不上是最好的狙击位置,因为,西坠的斜阳刚好正对着这个方向,无遮无挡。
当陈墨飞奔着上到了楼顶,他百般观察千番挑选之后,最终,也只能在这个仅能容下半个身子的位置上架好他的零三式五点五六毫米狙击步枪。他被迫蜷曲着双腿以膝肘支撑着身体,勉强做了一个半卧姿状,稳定好了之后便迅速的打开了瞄准镜的防护盖儿,仔细的调整好了焦距,一点点,一点点的移动着枪口…
终于,在虚线边框的正中央,十字瞄准线的交叉点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从放大的影像上看去,那人的外表形态显得虚弱,但举手投足却是气宇轩昂,陈墨一搭眼便即刻认出了那个人,他正是荆轩。哦,教授,果然是你啊,你不会让我情义两难吧!陈墨心里想着,手上却在忙碌着。他稳了稳右手中的枪柄,顶了顶支撑着枪托的肩膀,就在他伸出左手,正准备再稍微调整一下焦距的时候,瞄准镜中出现的一道闪光映入了他的眼帘,那道奇异的光芒刚好照亮了荆轩的脸。
光芒来自荆轩的手上,来自那枚只有拇指盖般大小的碟盘,那是凝聚荆轩心血的证鉴,是托起蓝海之梦的起点,是领航威武舰队的旗舰,是宣誓国家海权的诺言。此刻,梦想的寄托者与噩梦的制造者之间仅仅间隔不到三四米远,然而正邪之分善恶之辨却已是一目了然。因为,高擎在荆轩手上的那道光芒,不仅仅映出了他践行父爱的尊严,同时也照出了对面那倭人凶残的嘴脸。这道光芒警醒了陈墨,现在,他真的急于看到,那个陷荆轩于不义境地,让自己进退两难的人,他也急于想知道,他究竟是鬼魅是妖孽,还是人渣!
镜头即刻便锁定了那人的脸,陈墨暗忖道:哦,瞧瞧你的那副尊荣吧!额头显衰,眉眼带晦,面色发灰,唇角下坠,活生生一张死人的脸嘛!不错,就是这个家伙!陈墨清楚的记得,曾经,“蹊径书吧”里斗过你,“先锋雅居”里擒过你,“运风酒店”里追过你,而今,在这金河大桥上又瞄着你。哼!小子,就算你的命再大,今天,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陈墨想着,已然调整好了焦距,他将藤田的整个人影套进了瞄准镜。在清晰的影像当中,陈墨看见了那个脸色苍白的凶狠杀手,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手上擎着的那只不锈钢保温密封筒。心中推测道:哦,想必,那就是荆轩为此才铤而走险的消敏血清吧!看来,交换马上就要开始啦!
陈墨忽然想要再次观察一下荆轩的脸,他很想借此确定下来,自己的枪口应当先瞄准下手。可让他感到蹩手的是,即使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角度叠加,使得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不少,但陈墨还是无法将这两个人同时拉进瞄准镜的狭小视野中来。他不得不来回的移动那支狙击步枪的枪口,好让自己能够同时观察到这分属正邪的二人表演,借此他才能推断出事态的发展。
哦,这就是荆轩满布愁容的脸,他或者是被亲疏模糊的感情所羁绊,或者是被取舍不定的爱恨所纠缠,不然,他怎么会距离藤田那么远,又怎么能把国家的机密拿给敌人看?哦,不!看他的眼神有多坚定,看他的神态有多从容,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定清楚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什么!哦,教授,你真让人很难受!
陈墨观察着,推测着,突然,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波澜,涌动的心潮催动着他拿枪的手,他感到枪身很沉,枪口不稳,有那么一阵子他甚至觉得有些拿捏不准,到底该不该把枪口对准荆轩,这个人究竟算不算是自己的敌人。
在此之前,陈墨在电话里得到过舒展的授权,要他尽量保护好荆轩的安全,但是,一但观察到荆轩和藤田之间有任何交易发生,首先必须保证的是情报的阻隔和逃路的截断。如有必要,无论是谁,格杀勿论!无需多言。
听了舒展的话,陈墨的心情异常沉重,“无论是谁,格杀勿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也包括荆轩在内吗?他可是我们…自己的航母专家啊!
军人出身的陈墨,习惯于战场上的针锋相对,即使面对的是极其凶悍的“海豹”,他也仍旧出手狠辣毫不怜悯。但是眼前,枪口之下的除了敌人,还有自己的战友兄弟,陈墨想,即便荆轩迫于压力一时错了念头,也不至于格杀勿论呐!陈墨陷于进退两难的矛盾之中。
蹩脚的位置,别扭的姿势,复杂的情致,敏感的对峙,还有难料的局势。陈墨握枪的手前所未有的失去了坚定,十字线准星开始漂移,逐渐远离了射手的佳境…
当他发现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尹博的时候,年轻的陈墨不可避免的现出了彷徨与迷惘,那时候的他被激愤的怒火灼烧着,被失落的重负压迫着,同时,也被束缚的锁链桎梏着。他急待挣脱,渴望释放,血性刚强的陈墨在心底里呐喊着,冤仇有主,岂能不报啊!
在赶来大桥之前的电话里,他曾坦诚的告诉舒展,他打算放弃自己誓言服从命令的军人身份,准备以自由之身去查找杀害尹博的凶手,不计代价,就算是丢掉生命也在所不惜。他发誓,要让敌人血债血偿!
舒展劝阻了他,电话里面舒展的每一句话,在陈墨听来都觉得自惭。
“你以为博士之死是种屈辱吗?”
话筒里的声音虽然遥远,但舒展的话语,字字声声重如泰山,陈墨被这话压得只剩下了沉吟。
“设想一种你最想要的死法吧!陈墨,别跟我说,你为了照亮别人,就指望自己能够燃烧得更灿烂。”
舒展一改他惯有的儒雅、含蓄和委婉,话语之中透着犀利、刻薄与尖酸。
“在众目睽睽之下壮烈的死去!是吗?那是项羽!他名垂青史了吗?是的!可他葬送了本该一战定下的社稷江山,附带还连累了追随他的一干部众和子弟三千!”
陈墨听懂了舒展话里的意思,他知道恃勇逞强不计后果的只是沽名钓誉的豪强,绝对算不上是真正的英雄。如果一人的死能够换来众人的生,如果一人的辱却能争得的国家的荣,那是何等的境界啊!秦雅之死,换回了重要的情报,尹博之死,查明了溃堤的蚁穴,那么陈墨,你死了,能实现什么?想到这里时,陈墨大悟,不由得心平气和情绪渐宁。这时,舒展言辞恳切,语重心长的说道:
“博士的苦心你能明了吧?想想看吧!他为什么主动放弃了六处的指挥权?那是因为他想置身事外来看个究竟,是什么样的隐患让他费此周折,甚至宁愿孤身接敌不惜牺牲?陈墨,你最好想清楚了,那个db绝不单指荀循,他的指向在上层!
舒展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下下敲打着陈墨的心,每一声告诫更像是惊雷,一声声震醒着陈墨的梦。陈墨开始渐渐的看清了,慢慢的读懂了,原来,在那些扑朔迷离的假象背后,果然掩藏着的难以置信的深邃。
“博士的做法有苦衷,六处是他亲手缔造的团队,能陷六处于万劫不复的只能是极其亲近的人!陈墨,你会轻易怀疑自己的战友是奸细吗?你能随便的指认自己的兄弟是叛徒吗?当然不能!博士他是在以身为证,来检验自己的推测啊!”
陈墨明白舒展想要表达的意思,博士的死是对内鬼的指证,是无言的证词,是对暗藏之敌的宣判!他的苦心不是简单用复仇就能报答的。陈墨问自己,博士希望看到你嗜血逞强的鲁莽吗?不!他是要你接过他传下的接力棒,接替他未完成的使命,揪出那个内鬼来,代他消除了所有可能会给国家造成更大损失的隐患呐!”
陈墨为自己的简单冲动而羞惭,更为舒展富有深刻哲理的分析所折服。他想,舒展和自己同时到达六处,同时接触到博士,同时陷入困境,可他却比自己看得更长远,思考的得更周全,反应得更机敏,把握的更关键。他真的不负博士之托、众人之望。看来,重振六处的辉煌全在他一人的身上。
情绪稍稳的陈墨猛然意识到,初登楼顶时还与舒展联络过,可时过这么久,怎么还没见到舒展露面呢?照时间推算,他可是早就应该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啦!的确,按照计划,舒展不仅负责防守着大桥的另一面,而且,还肩负着保护荆轩贴身近敌的重任!陈墨开始担心起来,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呢?舒展那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想到这,他忍不住移动枪口,瞄准镜沿着桥栏朝着另一端飘移过去…
此刻,从桥面由东向西望去,看不见夕阳抹红的绚烂,只能见到大桥阴森的一面,它冰冷、生硬、粗糙、灰暗。越是靠近它,大桥的钢铁架体就显得越庞大,感觉就像是在冒险靠近一头沉睡中的怪兽一样,不由你不紧张、敏感、躁动、不安。
虽然,舒展的外表看起来平静,其实内心里却是非常急迫,而他的的步伐也变得异常沉重。因为太多层的矛盾,太繁杂的纠葛,太混乱的脉络,太模糊的敌我。所以,每向前迈出一步,他都需要挣脱情感的束缚,每靠近大桥一寸,就离他果断出手的时刻更近。舒展左右为难,不是因为他临敌手软,完全是顾忌情感的纠缠,大桥已在眼前,而他的心还定不下该如何决断。
因为,在他的胸口上压着尹博遇难的痛,在他的心头里装着荆轩救女的勇,在他的脑海里闪着裴佩博大的容,在他的耳畔旁响着陈墨激愤的恸,而在他的灵魂里却涌动着使命与责任的重。
所以,越是靠近大桥,舒展的心情就越是暗淡,不知不觉间,人已在桥的阴影里了,像是过早的告别了黄昏,提前进入了暗夜一般。但是,不管你思前想后千百遍,也不在乎你左顾右盼多为难,大桥西侧上发出的那耀眼的一闪,已将落日的余晖浓缩在了大地入睡之前的一瞬间。而舒展也抢在这一时刻之前,逼上了大桥高层的最北端。毫不拖延!
其实,在电话里与陈墨定下了战术方案以后,舒展便即刻的朝着金河大桥赶来了。同样是交通拥挤和车辆阻塞的原因,他被迫早早的停下车,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泊好了路虎之后,便一刻不停的朝着大桥走去。
看看腕表,距离荆轩交换血清的时间也已所剩无几,但他并不急于抢在荆轩之前赶到大桥上去,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才行,否则提前惊动了敌人,就会错失了擒敌的时机。舒展知道,敌特通常都具有合法的身份,有些甚至还拥有外交豁免,不捉贼捉脏的话,怕是会竹篮打水,空忙一场。
舒展沿着金河北岸的沁水堤畔快步奔向了大桥,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不敢跑得太快。但目光却不停的对着大桥的上上下下,金河的左左右右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当时,他看不见大桥西侧上正朝着大桥中央聚拢的荆轩和藤田,却看见了桥南岸上高高矗立着的滨水饭店,他知道那里就是陈墨的狙击地点。就在这时,耳麦中传来陈墨的报告声:
“已经进入狙击位置,目标出现在桥面上,正被锁定。”
“明白。”
舒展简短回答的同时,他瞟了一眼河对岸的滨水饭店,陈墨的狙击地点与自己现在的位置形成了两向夹角,通向大桥南岸的道路已被陈墨控制,现在只要自己及时的登上大桥北岸的高层桥面,就可以完成对敌人的全面包围。
舒展没有下达进一步的指令,因为在登上大桥之前他看不到现场的情况,所以任何多余的命令都可能造成误判,而且对陈墨的行动也是种束缚。但是,他却在心里对荆轩发出了无声的警戒:
教授!你可千万不要做出冲动之举啊!即使是救女心切,也不能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你要是真的那样做了的话,这一切,可就再无挽回的余地啦!
就在舒展带着期冀踏上了通向高层桥面的台阶时,昏暗的桥面上刚好发出了那令人心悚的一闪。
舒展掌握的火候恰如其分,他早出现一秒,看不到荆轩交易的全貌,他迟来一步,赶不上藤田无耻的一幕。但舒展丝毫也不觉得庆幸,相反,他的哀怨之痛却变得切之又切,深之又深。
中华文明,素来讲求仁、义、忠、勇、礼、智、信,但西方文化,只是把利字摆在首位。中外交融,历时久远,其间,无一不以中华之损换一时的荣存,无一不以华夏之辱得一时的安宁。真好比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好在中国出了一个红太阳,他告诉我们枪杆子、印把子的道理,并且在朝鲜半岛上打出了一个样子来,给穷凶极恶的列强立下一个规矩,也给至善至纯的中国人留下一把尺子。几十年后的外国人都记住了这个规矩,而几十年后的中国人也都在参照着这把尺子。对了,别坏了规矩,也别乱了分寸,否则,就毫不留情的揍你!舒展在内心里渴望,快丢了那些坛坛罐罐、条条框框吧!万世争端,就只一个道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世界本应在我脚下,我不踩是我的不对!可要是放纵了你,那就是罪过!
桥头在望,舒展压抑的心头突发感想:是否,正是中华民族的谦和与理让才招致了这百年的屈辱?为何天将大任于华夏,你却不敢担承呢?这一刻,舒展的心,跳跃了!
乍登桥上,暗淡的眼前豁然一亮,万道光芒烘托斜阳恍若天堂。逝去的过往牵动的情感今世难忘,蛰伏的楚翘禁不住心潮澎湃锐气难当。一刹那,舒展的情绪,涌动了!正是
夕阳稠,尹博失手,留下疑团身先走;夕阳柔,律调内秀,爱分大小心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