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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萩苡原本还在担心佟齐会跟她谈孩子抚养权的问题,毕竟他那天的状态简直是铁了心要把缀在他身上的一切负担都卸下。然而她胆战心惊的等了一段时间,佟齐不仅没找过她,也没有辞掉工作,仍然是按部就班的过着每一天的生活。
方萩苡不敢轻举妄动,怕出现到他面前刺激他,又正巧工作忙了起来,于是等到初夏,眼见着方枝悦的生日快到了,佟齐的脾气和委屈也该消了,她就提了礼物上门,想借着孩子跟佟齐见一面,说些话儿。
然而当门打开时,她却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男人显然也不认识她,但还是好脾气的问她:“你是……”
方萩苡连忙堆出一个笑,正要开口说自己走错了地方,方枝悦就从男人的小腿边弹出头,有些怯怯的喊她:“妈妈。”
男人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啊,您请进,请进。”
他打开鞋柜,但鞋柜已经没有干净的拖鞋可供穿了,他便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却听方萩苡说:“没关系,我就这样进来好了。”
客厅和阳台是连着的,只用一片落地的透明玻璃窗隔开,所以方萩苡一进来,就能看见佟齐和一个女人站在阳台上。
好像是心有灵犀,佟齐忽然投过来目光,与她遥遥相望。
今天天气也好,阳光正盛,于是连带着这一眼,也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佟齐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女人也跟着一起来到客厅。是个熟人,方萩苡刚一扬嘴角,还没打招呼,就听女人说:“你怎么来了?”很是不欢迎的语气。
佟齐还没做什么表示,他的表妹就开始愤愤不平起来。她也不跟方萩苡说话,只责怪她的丈夫:“你怎么把她给放进来了?这样好的日子,快乐都散了一半。”
方枝悦跑到佟齐那边,抱着佟齐的小腿,却又把目光放在方萩苡的身上,显然是想与她亲近,却又有些害怕与她亲近。
在方萩苡和佟齐短暂的婚姻生活中,方萩苡对于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也并没有倾注什么爱。方枝悦长到这么大,她抱过这孩子的次数用五个手指头都能数清。
方萩苡头一次觉得有些尴尬,真难得,她会生出这样的语气。她能感受出这个房子里的人们并不欢迎她的态度,这种态度其实是很微妙的,可是不用佟齐开口,她就知道他并不想看见自己。
可是来都来了。
她把手里的九十厘米的豪华洋娃娃套盒递给佟齐,硬着头皮说:“悦悦的生日快到了,我来看看她。”她说着,又手忙脚乱的把另一只手拎着的一袋子玩具也递过去:“这个,秋雅和兰雅的礼物,我也都准备了。”
佟齐还没伸手,表妹就在一边阴阳怪气的开口:“哟,连悦悦的生日都记得稀里糊涂的,你也好意思来?”
方萩苡看了她一眼,心底涌上些不悦。
她可以接受佟齐对她的不满,但实在不愿听陌生人对她的批评。说到底,她跟佟齐之间的事,第三个人置喙又像什么话?
但是佟齐还在场,她便忍了下来。
佟齐没有接她递来的东西,只是说:“今天是悦悦的生日,你要是很忙的话,我送你下楼吧。”
这就是在拒绝她了,并且还企图赶她走,顺便还委婉的提醒了她,她把孩子的生日都记错了。
正巧,佟建宗收拾完厨房,一进客厅就看见了方萩苡。他是一个脾气温柔的alpha,方萩苡就没见过他跟谁红脸过,因此他看到了方萩苡,还跟她打了声招呼:“小方来了啊,快坐会儿。”
佟齐说:“她就要走了。”
他说完就看着方萩苡,方萩苡就在他的眼神之下点了点头:“是,我待会儿还有工作,我就走,就走。”她说完,又对佟齐说:“佟齐哥,你送送我吧。”
佟齐把她送到了楼下,转身就要上楼,方萩苡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迫使他回了头。
“你,你最近怎么样啊?”佟齐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就不自觉地带上讨好的笑容,“我也不想干什么,我,我就想来见见你。”
佟齐说:“放手。”
方萩苡稍稍松了劲儿,但没放开。
佟齐说:“方萩苡,可我不想见到你。”
这话可真够伤人的。方萩苡的心一下子就痛起来。她差点没能再握住佟齐的手,可她也知道要是自己真放开了,佟齐会毫不犹豫的走上楼。
她把佟齐的爱耗尽了,就得面对佟齐不再偏爱她的现实。
“你……你别这样……”她说,“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她的语气哽咽起来,差点要哭了。
佟齐冷眼看着她,内心全无起伏。
原来这就是不爱一个人的感觉吗?真自由,他终于可以为自己活着了。
当他对方萩苡全无期待,自然也就不会因为毫无回应而痛心。他甚至还会生出闲心想:他过去为什么会为了这样一个人,把自我都抛弃了?
他爱方萩苡的时候,甚至没想过要好好爱自己。
', ' ')('“你是悦悦还有兰兰和秋秋的妈妈,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你以后也可以来看她们。”佟齐说,“可你要我再爱你,再跟你多聊几句,那就太为难我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道:“方萩苡,你知道吗?刚跟你结婚那会儿,你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是愿意跟你在一块儿,不管明天是好的,还是坏的。”
方萩苡抬头看向他,却隐约觉得他接下来并没有什么好话。可她还是让自己听了下去,没有开口打断。
“你现在有钱了,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跟你在一块了,哪怕我知道明天一定是好的。”佟齐说的时候不悲不喜。他像个看客,把自己过去的快乐与痛苦旁观了一会儿,然后释然了,“因为我不爱你了,所以你之后怎么样也跟我无关,我的未来也跟你没有关系了。”
“当然,我也不恨你。这辈子见到你很开心,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佟齐稍稍用力,把自己的手臂从方萩苡的手中挣脱出来。
看,逃离画地为牢的爱也没有这么难,放弃深爱那么多年的人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刚结婚那会儿,佟齐知道,他跟方萩苡的明天是未知的,或许是荆棘丛生,又或者繁花满地。
但他还是愿意跟她走下去。
现在,佟齐知道,方萩苡的明天是辉煌的,是灿烂的,是鲜花着锦的,是花攒锦簇的。
可他不愿意跟她走下去了。
“我先回去了。”他最后说。于是方萩苡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他走得可真够潇洒的。
方萩苡想。
方萩苡拎着礼物回到车上,像是失了魂魄。
外面的阳光正正好,却只是把她衬得更伤心了。
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还没把悲伤酝酿得更醇厚,电话铃声就打断了她的情绪。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爸爸。
她皱起眉头,本就不太明媚的心情变得更糟了,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接起了电话。
“萩苡啊,”他爸在电话那头说得很急,“你快给我打点钱啊,这可是我之前找了很久的Birki30黑金包,sales说就这一个了!你快点啊,晚了就没了!”
方萩苡问:“多少?”
她爸说的轻描淡写:“也就二十多万,你给我转三十万就成,快点啊!”
方萩苡的烦躁猛地窜上来,她抬高声音:“二十多万?你疯了吗?你真当我成亿万富翁了?”
她爸一听她这话,立刻道:“你父亲给你留了多少钱我不知道吗?这点钱你都拿不出来?你快点把钱给我啊,真是的,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孝顺的玩意,要是没我你能拿到这么多钱吗?”
方萩苡挂了他的电话,把手机摔在车窗上,看着它弹到副驾驶座位上,又滑到地上。
车窗质量不错,没碎。
手机的铃声又响起来,方萩苡没理,等着它自动熄声。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又锲而不舍的响起来。
在铃声复又响起来的时候,方萩苡终于接了电话。
佟建宗之前有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虽然不是国企,但每年都给他交社保,等到他六十五岁退休后就可以每个月拿上一笔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养老金。
但是佟齐的爸爸去世的太过突然,三个孩子还离不开人照顾,佟齐又拿不出钱请阿姨,最后两个人商量了一下,佟建宗就辞了工作来照顾孩子。
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辈子都做着发财的梦。年轻的时候他搞过传销,玩过股票,这么些年一直不间断地买彩票,企图中五百万的大奖。当然,幸运女神从来没有眷顾过他,反倒是使他把自己一手原本不错的好牌打得稀巴烂。
后来,家里好不容易攒了些钱,他又被别人忽悠着买了几万块钱据说是清朝的铜钱,这些还算是小钱。最大的是他跟别人玩网赌,一下子就欠了几十万,把家底都输光了还不算完,他又背着佟齐和他爸爸跟别人借了不少钱,还借了网贷,直到还不上了才跟家里摊牌。
后来这笔钱陆陆续续还了一些,直到佟齐跟方萩苡离婚,方萩苡不仅把这套房子买下来给了佟齐,每个月按时给孩子们的抚养费,还给了他三十万,这笔欠款才总算是还了个干净。
为此,佟建宗也老实了一段时间,并且跟佟齐和佟齐爸爸发誓绝对不会再乱搞。
不得不承认,佟建宗的确是一个脾气温和以至于有些懦弱的alpha,佟齐爸爸在世的时候也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打人。
佟齐的爸爸出生于一个重a轻o的贫苦农村家庭,由于家里孩子众多,他甚至只读到了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他跟佟齐说,他从小看惯了爷爷打小爷爷,爸爸打妈妈,伯父打伯母,村子里的alpha打omega,长大了看哥夫打哥哥,看姐夫打姐姐,看妹夫打妹妹,看弟弟打弟妹,所以他找了佟建宗。
他想找个不打自己,不重a轻o,关心家庭的alpha,佟建宗都做到了,所以哪怕佟建
', ' ')('宗后来惹出了那样大的麻烦,他也没有放弃他。他还跟佟齐说:“你不要怨他,他只是想多赚点钱,就是用错了方式。”
事实上佟齐也从来没有怪过他。
可是现在,佟建宗跟他说,自己又借了一笔钱,跟朋友合伙在老家那边搞旅游业开发,但是亏得血本无归,实在是瞒不住了,只能跟他摊牌了。
尽管佟齐知道,面前坐着的是他的父亲,是从小到大都对他很好,没有打过他也没有骂过他,努力工作一直供他读完大学的父亲,是为了照顾他和孩子连工作都辞掉的父亲,是嘴上不说但一直默默关心着他的父亲。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埋怨的情绪。
佟建宗坐在佟齐的面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佝偻着脊背。他真的老了,连背都挺不直了,头发也全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一道深过一道,显出老态龙钟的模样。
佟齐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口,他不想骂自己的父亲,那太不孝了,也令人心寒:“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啊。”
佟建宗的脸红了,他显然也很羞愧,在佟齐的面前甚至显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来:“我……我想赚了大钱再跟你说,我怕你不同意。悦悦明年就要上小学了,还有兰兰和秋秋……我就想赚点钱,你也别这么累。”
他都这样说了,佟齐又怎么忍心责怪他。
“没事,钱我们一点一点还就是了,你也别再去乱投资了。”他想要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尖锐,“你以后就好好在家带孩子就行,别随便乱搞。你知道,老家那边又偏僻,又都是河,怎么可能种得了桃花,弄得起旅游业嘛。”
佟建宗把头低得更低了,他显然也很后悔。
他一向把发财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自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却不知道世间诸多的成功靠得并非只有幸运。
“好了。”佟齐最后说,“你把欠的钱告诉我,我们一起来看看,哪些是着急还的,哪些是不急着还的。咱们是一家人,在一块儿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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