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佟齐的脑子里还在吵,又加上方萩苡的哭声,可谓是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他的头很痛,从太阳穴的那根神经开始,一直延伸到大脑,一抽一抽的痛着。他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甚至以为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着他的经络,蚕食他的血管。他在痛苦,而方萩苡在哭。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出荒诞喜剧,是的,喜剧。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应该也跪倒下来,跟方萩苡一块儿哭,但又觉得这画面太过诡异,在悲伤之余,又引人发笑。最后他想了想,还是朝方萩苡伸了手:“好了,不要哭了。”
方萩苡不是个爱哭的人,他一开口,就叫她的哭声渐小,最后趋近于无。
她慢慢冷静下来,用手揩掉眼泪,接受了佟齐递来的台阶,顺势站起来了。她开口时还带着鼻音:“佟齐哥,对不起。”她说的很小声,又有点变扭,显然是不习惯说这些话,尤其是对他。
佟齐只是笑了笑。他对方萩苡的话近乎麻木,心里也翻不出太多的波澜。他只是跟方萩苡说:“别说这些了。”他不愿意去谈这些了,也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管是死掉还是活着,总也要把藕断丝连的一切弄干净。打起精神来吧,总得把乱麻理出头绪。
“方萩苡,”他说,“我们聊聊吧。”他的声音很平静,谁也不会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这是来自一个在不久之前试图寻死的疯子。他给自己的灵魂穿上了衣服,不叫自己除了丑陋,还一丝不挂。
方萩苡是不愿意跟他聊的。她多希望这一切都可以糊弄过去!佟齐会跟她聊什么好东西呢?她知道绝没什么好话。
“太晚了。”她说,为了使借口像真的,她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好吗?佟齐哥。”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她欲走,才堪堪转身,就听佟齐说:“我打算回老家了。”
方萩苡的脚步顿住了。她有点不敢回头,可佟齐还是在说。
“房子是你买的,你拿回去吧,我不要了。孩子……你如果考虑清楚了,也都可以给你。你就当我不负责任吧……或许我病了……可能我需要去看看医生……我想重新开始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我想过另一种人生了。”他的语气越到后面越显出一种轻快来,“你也不要跟我提复婚了,今晚的这一切都当是做梦……我答应你,在你结婚之前都不会跟别人谈恋爱、结婚,你也不要来打扰我,好不好?我,我……”他卡壳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已经不爱你了。”他说完这话脸颊一热,才发现自己落了泪。
他从来没有看轻过他的爱,但爱方萩苡让他这样痛苦,不爱方萩苡也让他难过。
方萩苡转过头,她又哭了。她忍不住,她原本也不想这么脆弱:“干嘛要走到这么绝的地步呢?你给我一个挽回的机会吧……佟齐哥,不要说这些气话好吗?我、我知道你可能有点累了,或许,你或许睡上一觉,再跟我好好谈谈,好吗?”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她真是惹人怜爱,如果早几年佟齐可以为了她原谅一切。
爱是消耗品,也有保质期,方萩苡明白的太晚了,而佟齐也没有办法让自己一颗心,鲜嫩如初。
过期的爱情就该扔掉,而不是让它在冰箱里发霉、腐烂。
他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放过我啊,方萩苡。”他的语气很认真,也懒得跟她开玩笑。他想,如果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天大的错误,那他消失掉会不会好些。就像是那橡皮擦擦掉写错的地方,用涂改液涂掉纸上的污渍一样。
方萩苡的哭声停住了,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佟齐,可佟齐的表情是那样真诚,她甚至找不到破绽说一句“别讲笑话了,这不好笑”。佟齐看上去很累了,他累到想跟所有人说再见。
方萩苡必须要让自己面对这样一件事,那就是佟齐是真的不愿意跟她复婚了,并且也不愿意爱她了。
“明天再说吧。”她最后道。她语气的哀求达到了一定程度,竟露出一种悲惨来。在她的过去与未来里,她从没想过要把佟齐踢出自己的世界,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佟齐说再见。可是现在佟齐把他们之间的未来切断了,告诉她,我不爱你了,我要离开你了。
“你给我点时间,佟齐哥。”她说,“好不好?给我点时间。”她几乎要跪下来了,又强撑着自己,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姿态。
佟齐没有看她,过了一会儿,他说:“好。”
佟齐第二天醒的很早。他收拾了一番,照常去上班,走的时候方萩苡的房门紧闭,不知是醒了还是不愿出来。
佟齐没叫她,沉默的离开了。
他跟许枫林的感情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悄无声息的,所以在闹出昨天那样的事之后,办公室还是风平浪静的,这叫他难得缓了一口气。
晚上回到家,父亲照旧在火箱里看电视。因为是春天,虽然还是冷,但远不如冬天,所以为了省钱,
', ' ')('父亲一般都不会开电火。火箱里很冷,佟齐把开关打开,没一会儿温度就上来了。
父亲嘟囔了一声:“浪费钱。”
佟齐没接话,去厨房里盛了饭,端到火箱里来吃。父亲明明看着电视,却又跟他说起话来:“下次还是别去人家里住了,多不方便,毕竟是alpha。”
佟齐应了一声,看了一会儿平板里已经睡着了的三小只,突然道:“父亲,咱们回老家吧。”
佟建宗把目光移过来:“想好了?”
佟齐点了点头:“嗯。回去考个公务员,或者去当老师吧。我想了挺久的,孩子的抚养权我也打算跟方萩苡再谈谈,带三个确实不方便。”他说得冷漠无情,心却密密的痛起来。
如果他有钱,他是一点也不愿意把孩子给方萩苡的。她们都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每一个都是他的心头宝。可他也清楚,他不能给孩子最好,也没有信心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他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私心毁掉她们的未来,也不愿意用爱来捆住她们的一生。
“也好。”佟建宗说,“你要是想清楚,咱们就回去吧。只要你高兴。”
他说的很平静,可佟齐的眼泪差点落下来。
“嗯。”他轻声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父亲,对不起。”
从小,他的两个爸爸就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希望他可以去外面的城市闯出一片天地来,但他辜负了他们的期待,最后竟是要灰溜溜的逃回那个他待了二十多年的小镇。
“说这些干啥。”佟建宗说,“父亲没什么本事,以前还做了那么多……唉,对不起你们的事。这几年我见你越来越不开心,我也不知道跟你说什么……你爸爸在世就好了,也能跟你聊聊,我也不知道跟你谈什么……人就这一辈子,过的开心比什么都强。你爸爸要是在也会这么跟你说的,他那么疼你……”他停了嘴,显然是把自己说伤心了。
佟齐端着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饭碗里砸,如果他爸爸还在,肯定要说不能边哭边吃饭,会得甲状腺的。
佟建宗抽了张纸给他,手脚都有些无措,只能干巴巴的对他说:“别吃着饭哭,容易得甲状腺。”
佟齐擦掉眼泪,点了点头:“嗯。”
他之后没有再跟方萩苡联系,方萩苡也没有来找过他,他难得过了一段还算清闲的时光。
当初决定回老家并非是说说而已,他后来跟父亲聊了聊,又去各方咨询了下,最后发现以他这个年纪,尤其是还要养孩子的现实情况,不管是考公还是考编都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再加上他目前的这份工作薪资不错,枝悦上的幼儿园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毕竟是在省会城市,以后她努力也可以考上重点中学。就算考不上也没有关系,大城市总是会比小镇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于是佟齐在方萩苡没再来打扰的这段时间里,重新思考了一番,又过起了他曾经按部就班的生活,也没有再提起要把孩子都还给方萩苡的话。
他那天确实有孤注一掷、一意孤行的决心和勇气,但这份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在时间的消磨之下变淡直至消失。
说到底,他已经是一个要为其他生命负责的一个成年人了,不可能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可以一时冲动,但不可能冲动一辈子。
春天在平静的生活中悄然过去,夏天携着暖风登入人间,随着时间的缓缓流淌,方枝悦也很快要五岁了。
小孩儿长起来就是快。记得五年前方枝悦刚出生的时候,佟齐还偷偷问他爸爸:“这孩子是不是被抱错了,不太像我生出来的。”然后被他爸说了一顿。
做父母的怎么能嫌弃自己的孩子丑呢?
好在方枝悦争气,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可爱,导致有一段时间佟齐的朋友圈全部都是自己的女儿。
快要五岁的方枝悦试图摆脱四岁的稚嫩,把去年买的洋娃娃们收进玩具桶里,然后一个一个摆到妹妹们的面前,很认真的对她们说:“都给你们哦。”她的妹妹们咯咯的笑起来,拿起一个洋娃娃就往嘴里塞。
最后的结局以洋娃娃四分五裂,三个人哭作一团,佟建宗挨个哄人,佟齐买来新娃娃才算完。
方枝悦并没能摆脱四岁的稚嫩,她还是喜欢洋娃娃,并且把这个爱好带到了五岁。
小姑娘的五岁生日过得还算不错,主要是今年佟齐的表妹和表妹夫也来市里了,给方枝悦包了个红包,又送了一套九十厘米的超大洋娃娃礼盒,几乎都快跟方枝悦一样高了。
这礼物可送进了方枝悦的心坎里,小家伙高兴极了,穿着她心爱的爱莎公主裙在客厅里为长辈们热舞一曲。
表妹和表妹夫被逗得不行,显然被这个诡计多端的人类幼崽彻底征服。表妹甚至还抱着方枝悦说:“悦悦,你做我女儿好不好,表姨可太喜欢你了。”
方枝悦皱着五官,颇为严肃道:“不可以,我已经是爸爸的女儿,做人不能有二心。”
于是大家又笑做一团。
表妹说:“悦悦这么
', ' ')('大了,是不是该给她报个兴趣班啊,学点才艺什么的。我之前在小绿书上看那些博主,要么给姑娘送去学舞,要么给送去学滑板的,那学的可好了。”
佟齐说:“这也还早吧,她才五岁。”
表妹反驳道:“可不早了,现在的小孩都可卷了。学点才艺,以后考试还能加分呢。”
佟齐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佟建宗也在一边帮腔:“可不是,我也觉得该送悦悦去学跳舞,小姑娘学这个养气质,还不容易驼背。”
佟齐最后道:“还是要问悦悦。”说着,便招手要方枝悦过来,“爸爸送你去跳舞好不好?”
年仅五岁的方枝悦天真发问:“什么是跳舞呀?”
佟齐把她搂进怀里,非常简单的给她用语言抽象的描绘了一番:“就是像你刚刚那样,一边扭腰一边跳,就是跳舞。”
方枝悦似懂非懂,顺势在佟齐的怀里瘫起四肢,表情十分享受:“那我要去学!”
佟建宗在厨房收拾东西,表妹夫在客厅逗着孩子玩,表妹把佟齐拉到阳台:“我听舅夫跟我说,你之前状态不好,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看你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你呀,也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不好跟舅夫说的,你就跟我说呗,有什么难处你也跟我说,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嘛。”
佟齐笑了下,有点尴尬,又有些感动:“嗯,也没什么,你也别老担心我了。”
表妹看了他一会儿,那目光把佟齐看得不好意思了,她才开口:“我听说方萩苡来找你了。”
佟齐乍听到方萩苡的名字,浑身不适,却还是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嗯,她来过几回。”
“我知道你心里还忘不了她,哎呀,我该怎么跟你说呢。”她用手托着脸,显出些纠结来,“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别被她哄几句,就跟她复婚啊。”
表妹显然是不了解方萩苡,因为方萩苡会哄人这件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佟齐还是笑:“不会,她只是来看孩子,我们之间没可能了。”
正说着,客厅传来动静,佟齐便和表妹齐齐看去。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这不,才说了几句,方萩苡就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