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黎秋真的很想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但当他想到黎琳最后的愿望、想到晏安还需要有人供他念书,一瞬间连轻生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人生烂成这样,死都不敢死,黎秋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除开那些衣物,黎琳只留下了个信封,里面有一张遗嘱和一些钱,零零散散,一块的纸币也有,算起来近四千。
黎琳把这笔钱给了黎秋和谢承,特意注明等他们各自结婚时候摆酒席用。
黎琳这辈子都想看见黎秋长大成人,有自己的家庭,想抱一抱她的重孙。
然而人生,总是要带着那么点遗憾走的。
前辈们走得遗憾,留下尚且稚嫩的后辈。不管是黎秋还是谢承,都没能见到亲人最后一面。留给他们的仅是一具冰冷的躯体,仅此而已。
黎秋和谢承商量了两句,还是决定不用黎琳留给他们的钱。两人从不信鬼神之说,这时却怕伤了黎琳的心,于是不敢挪用那笔财产。
所幸学校知道他们的情况,发动教职工募捐了一轮,黎秋他们又借了点钱,勉强解决了葬礼的问题。下葬并不在这几天,买墓的事还可以松口气。
黎琳想要和谢星宇葬在一起,那附近的墓地也要好几万,黎秋暂时出不起。
黎琳被送去火化那天他站在旁边,和她作最后的告别。黎琳的面容已经有些肿胀,不知道为什么,黎秋总觉得那不是她。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想起他少年时候不听话,觉得和黎琳一起出去丢脸,出门没多久便偷偷溜去和朋友玩,留黎琳一个人找了半天,担忧而惶急。
那次他裤子勾到铁钉划了个大洞,回家的时候,黎琳手悬在空中半天还是没落下去,叹了口气,坐下来给黎秋缝裤子。少年黎秋怯怯地靠过去,见她没用秋后算账的意思,抱住黎琳的手臂贴了贴:“奶奶,您真好。”
而黎琳把他推了推:“臭小子,滚一边去,别耽误我做事。”
黎秋笑嘻嘻地迎上去,逗得黎琳放下手上的活和他闹起来。玩了一会儿后,黎秋靠在黎琳身旁:“奶奶,我以后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给您买很多坚果和好吃的,住的房子又大又宽敞……”
黎琳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眉眼弯弯:“好呀,那我就等着小梨子给我买大房子住咯。”
然而黎秋最后还是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他没能让黎琳住进矿阔敞亮的房屋,也没能够买得起那窄窄一方小墓。
黎秋看着黎琳的脸,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外面下着小雨,黎秋不愿再看,转身走了出去。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他缓了一会儿,想找个地方抽根烟吃,忽然有人撑伞帮他挡住了大片风雨。
“哥。”少年的声音低哑,“我带你过去。”
黎秋木然看了他一眼。不知何时,晏安已经高出他许多,显出男人的伟岸身形,看上去成熟而稳重。
晏安的伞微微倾向黎秋,另一只手虚扶他的腰。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意味着晏安已经长大,也意味着在晏安心中自己已经成了需要保护的对象。
黎秋心里百味杂陈。
一切繁杂事务告一段落,黎琳的骨灰暂存在陵园里,择日下葬。黎秋身心俱疲回到家里想睡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给黎琳买的坚果还在客厅放着。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那天晚上滚落一地的开心果和黎琳过分冰冷的身体。
黎秋轻轻骂了一声,想要去把带来不好记忆的坚果丢掉。可是袋子刚拿起来,他就想到第一次赚钱给黎琳买东西的时候,她脸上幸福的神情。于是黎秋一顿,把那袋坚果又放了回去。
谢承没走,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他怕黎秋一个人吃不消。他知道黎秋心里难受,两人从小到大经历出奇地相似,谢承明白黎秋现在不需要安慰——那些话只会让黎秋心烦。于是谢承递给他一根烟:“咱奶奶的事你别着急,我那还有几个朋友,过两天我出趟远门找他们借。你把卡号给我,到时候钱先打你账上。”
黎秋蹙眉:“哪来的朋友?”
谢承手很快缩了一下,避开黎秋的目光:“之前送货认识的,老板要南下经商,我跟着跑两趟货就能来钱,很快,你放心好了。”
黎秋自幼和他一起长大,捕捉到谢承那点小动作就瞬间明白事有蹊跷,伸手抓住了谢承的衣服:“你老实告诉我,到底要去干什么?”
“都跟你说了,跟着老板跑货去,你问那么多干嘛?”
“跑什么货?”
谢承没想到黎秋会刨根问底,顿了一下才道:“衣……建材,总之很赚钱就是了。”
黎秋没被他敷衍过去,反而收起散漫模样,神色严肃:“你要是不说清楚到底去干什么,我就是借高利贷也不会用你一分钱。”
谢承小时候脑子没黎秋灵光,总是被他糊弄得团团转。虽说长大之后开了点窍,学会把之前黎秋捉弄他的报复回来,然而有些时候面对黎秋还是会犯怵的。此刻他被黎秋这么一问,本就对自己的决定没底的他完全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索性脖子一梗,破罐子破摔:“就是去打个拳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黎秋的脸骤然变得铁青。他怒气一下冲上头脑,他扑上去扯住谢承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