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梅英倪兰英代
主婚人舒鸿太太
丰子恺
中华民国三十年九月七日
另有一纸,供来宾签名用。前面爸爸写着两行字:
敬请签名永志光宠宋
慕法丰林先仝叩卅年九月七日。
签名者共74人。
婚礼上,陈志超夫妇应该是介绍人,但那时他们已返回温州家乡,所以由丙伯夫妇代替。证婚人是苏步青(著名数学家)先生。女方主婚人是爸爸,男方长辈在温州家乡,就请浙大的舒鸿教授夫人代替。据元草哥回忆说,司仪在请几位主持人讲话时,别人都讲了,就遗漏了主婚人没讲。爸爸不在意,说他原本没想说话。其实第一个女儿结婚,料想他必定会有许多话要说的。元草哥还回忆说,曾指定一位来宾发言,那来宾讲话中说了“贵州非人所居”这样的话。其实他大概指的是古时候。不过另一来宾胡楚涣先生认为在婚礼上讲这样的话毕竟不吉利,所以主动要求发言,说幸有贵州这样的好地方,我们才能前来避难。
尽管是在非常时期,新娘还是希望尝一尝披婚纱的滋味。浙江大学竺可桢校长送一条绣花被面,就拿它来披上权作婚纱。新郎则向同学借了一套西装。先姐还找了邻居蔡家的女孩佩贞做了她的小天使。是否有男女傧相,我不记得了。如果有的话,我恐怕就是女傧相,不知男方是谁。办了几桌酒我也不记得了。照签名的人数看,不会少于7桌吧。
我还记得一件小事:做小天使的佩贞忽然做了一个动作,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嗯嗯声。后来竟把两条腿扭在一起。最后终于轻轻地说:“要撒尿。”可怜的小佩贞!看来她已忍了很久。可是那时仪式快收尾了,谁也没去解救她。一直熬到结束。
先姐结婚后,就在外面租屋居住。后来姐夫到遵义酒精厂工作,一年多后才去重庆。
星汉楼的居民一个个走掉了。满娘和软姐也早已去湄潭了。因为软姐读的是数学系,浙大理工科的分校在湄潭。元草哥后来也去湄潭浙大附中读书。这样,星汉楼一度只剩下爸妈外婆和我。
遵义的往事纪实
1941年2月2日,我家迁星汉楼不久,爸爸和赵廼康(遵义耆宿,举人)、王焕镳(浙系主任)等人结伴,到遵义新舟沙滩祭扫清代桐城散文名作家郑子尹、莫友芝以及曾出使国外的黎莼斋的墓。归来作画多幅,并参与编《子午山记游册》。
爸爸和满娘还带了我三个姐姐去金顶山的庙里住过几天。回来后,爸爸作了《青山个个伸头看》、《白云无事常来往》等画。料想那里风景甚好。
还有一回,我和爸爸不知去哪里,反正是遵义的郊外。回来时走得很累。遇见前面来了一辆黄包车。那时我患副伤寒刚好,体力不支,多么盼望是一辆空车。可走近一看,坐着人。不过竟是爸爸的一个仰慕者。那人连忙叫车停下,说他家快到了,要把车让给爸爸坐。客气一阵后,爸爸就坐上了车,车子调头往城里走。我跟在后面。爸爸不时地往后看那个让车的人。后来看见他拐了弯,不见了。爸爸连忙叫拉车的停下,换给我坐。大概因为父爱感动我很深,所以这件小事我至今难忘。
1942年5月,爸爸在汉口初识的好友戈宝权突然来到遵义,到星汉楼来访问。他穿的一身唐装。聚谈后,才知他当时是《新华日报》编辑。香港被日军占领后,他为了不暴露这地下身份,就扮作难民模样逃离当地,经过遵义,要到重庆去。爸爸请他到餐馆吃饭,还带我去作陪。我家很难得上餐馆请客,我受宠若惊。我记得他们两人用日文背诵夏目漱石《旅宿》中的内容。记得那餐馆叫浙江餐厅,爸爸显然怀念故乡,才选择此餐厅。
1979年12月,戈宝权到上海,特地来看望我母亲。29日他来信说起遵义的事:
回想起1942年5月间,在一个阴雨的黄昏,作为一个不速之客来到遵义南潭巷你们家,得到你父亲的热情接待;经过了三十多年之后,这次我又是在一个阴冷的黄昏,作为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上海漕溪北路你们家,得到你和你母亲的盛情款待,真有人生沧桑之感!……多少往事回萦心头。容稍空时就写我所记得的丰子恺先生的回忆文字。
写回忆文是我当时向戈先生提出的要求。遗憾的是他一直很忙,没写。后来大约是我去信催了他,1981年2月8日,他来信说:
……我年末会多,事忙,“文债”逼人,但要写回忆你父亲的文章事,始终记在心中。现在看到你们写的传和回忆文字等,对我能有帮助和启发,迟早总要把《忆丰子恺先生》的文字写出来。……
我一直等着他寄文章来。可他一直没空写,最后得到的是他病逝的消息。
我还记得叶圣陶先生从成都到桂林,途经贵阳,惦记着住在遵义的老友,便在小旅馆里寄来了一首诗,表示思念之情。诗的题目是《自重庆之贵阳寄子恺遵义》。诗曰:
始出西南道,川黔两日间。凿空纡一径,积翠俯千山。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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