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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都是真的,师兄,相信我,我们在一起吧。”
在一起?
被紧紧拥抱的鹰愣住了。
炽热,赤诚,身体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他们拥抱在一起,好像在深寒的黑夜里相近贴紧能汲取到一点温暖似的。
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跌跌撞撞,现在这样温柔相拥都好像是做梦一样。
这是真的吗?我可以真的和你拥抱在一起吗?
“但如果你骗我……”雀闭眼,低声在鹰耳边发誓,“我会杀了你。”
鹰的手好像被什么压着似的,干涩滞钝的,一点点克服阻力往上抬,最终紧紧抓住雀的腰背。
他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用力,以此回应。
官府里出了个怪物,传闻很快在众仆的闲言碎语里传遍了大街小巷,好些个官兵端着饭食进去,脸色发青走出来,好奇的几个上去问,官兵神色恍惚,一副不可言喻的表情,众人便都知道了——这个雀大侠,居然将怪物带回了府里。
第一个反对的就是玄鹦,当时见到雀身旁的鹰便无比震惊,听说鹰要归顺正道,不再服从魔教,更是瞪圆眼睛大怒,他质问魔教怪物到底有什么目的,缘何欺骗大人。
后来带回去给公主殿下和相国大人请示,两人面面相觑,也都颇为震惊。
再三斟酌商议,由半夜直至天明,终于才下决定,看在雀的面子上,留下鹰的性命,拿出唯一一条血玉石项链。
血玉石项链,以某位契血将军的肉身烧制而成,契血成分纯粹,于魔教来说堪称剧毒,如有背叛或是摘下,默念其咒炸石,就连魔教教主都不可能活下来。
那条项链被加持了带着白光的巫力,稳稳当当挂在了鹰的脖子上。
“魔教杀了我们的至亲,杀害了我们无数无辜的子民,我们都对魔教恨之入骨,按理,你本应被浇血处死。”
回忆着夜莺公主的话,鹰低头望向脖子上的项链,若有所思沉默。
对面人一只手将项链挑起,连带鹰的脖子也不得不被牵动。鹰不爽地顺着那只漂亮的手看向雀的脸。
之前在牢狱里只觉得雀如月下美人,多看一眼都自惭形秽,心有敬畏,现在贴得极近了看,察觉到这个家伙只是秀气白净,白得发光的人类罢了,鹰笑自己居然还害怕,但雀一微微启唇抬眼,眼波流转,明明还是以前那个泫然欲泣的长相,眸子里的危险流光却直透鹰的心底,看起来犹如黑夜里眼睛会发光的动物,漂亮而恐怖。
鹰怔怔看愣出神,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这个师弟了,意识到看得太久,他不自然地挪开脸,皱眉不悦。
心中的躁动,像狗一样被套住脖子,在屋子里憋了许久,这些都让鹰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加之鹰就算是归顺也不打算收敛收敛脾气,好好表现,他随口便是不耐烦的啧声。
看起来很不愉快,那只手安抚了一下鹰,摩挲鹰的脸颊。倘若是以前,雀是不愿也不应该触碰鹰的,杀了鹰都来不及,但如今鹰现在的样子很性感,屋子里又没有其他人,雀这样安抚,撒娇占两三分,又夹杂着一点色诱勾引。
雀的脸离鹰凑得近了一些,鹰看着雀的眼,呼吸微微急促紧张,这样跟宠物被安抚顺毛一样很丢脸,他觉得自己身为师兄的权威被挑战,心中不快,不过不快与想要亲吻师弟的欲望不冲突,两个脑袋很自然顺理成章地就交叠在了一起。
亲了短暂的一两秒,一声大人打断了他们。
鹰不能在人前露面,由官兵而非普通仆从送食入屋。毕竟鹰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看出这红眼利爪的怪物并非人类,更别提张口吃东西就是一嘴的恐怖獠牙。
雀和鹰尴尬分开,一个腾地站起,急急走到门口,脸红微笑着让官兵进来。一个不悦地后仰,靠着椅背双手抱胸,望向没人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不快。
官兵用异样的眼神不断瞄向鹰,给鹰准备的食物又是恶心的人血人肉,他们进来就本能的恐惧,只觉得屋子里空气诡异,如入怪物巢穴,好似遍地沼泽毒气蛛网,恶心至极,也只有雀大人这样的契血之子能和这样的怪物共处一室。
鹰本一直呆在帘子里,只能闻到人类的气味,看不见人类的视线就算了,现在被这样用恐惧的视线看,根本忍不下去,健硕强壮的怪物扭头瞪向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官兵,心想要把官兵的眼睛给挖出来。
官兵像是被盯住的猎物,吓得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那眼睛居然是血红色的竖瞳,果然是怪物!雀连忙横叉过来,身体挡住视线,那官兵才回过神,自己这个千锤百炼训练出来的士兵居然已是浑身冷汗。
雀和善微笑着把官兵安全送了出去,低头关门后却表情沉重,空气沉默而安静。
他心知让鹰安分呆着已经是很不错的程度了,若要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比如和善正常如同人类一样对待别人,实在为难。
归顺不是一件那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屋子里弥漫着红色血腥气,于魔教教徒
', ' ')('来说是美味,于人类来说是令人作呕的不干净味道,血腥味会唤醒人类本能里对于危险和死亡的恐惧,危机意识会让人类本能的厌恶和逃避这样的气味。
在鹰满嘴鲜血,大快朵颐,发出津津有味的声音时,雀是一点也吃不下,只能手撑在下巴和嘴巴上,捂住嘴沉默,眼眸暗沉望着鹰。
鹰碗里的是完整的人手人腿,没有人会特地加工成碎肉和血块给魔教教徒吃,这不是鸡血鸡爪,要碎尸同类太为难奴仆们了。
鹰伸出红色舌头舔舐那只手,像他在性爱中那样,除了牙齿戳破表皮那一步,舔舐,将其舔得湿漉漉泛着水光,然后含在嘴里吮吸,塞满了口腔,当然最后吞入那一步也是没有的。他的吃相很狼狈,狼吞虎咽,囫囵吞枣,满脸都是血,不过谁会指望吃人肉的魔教教徒能优雅慢吞吞用餐呢。
沉醉在血液的快乐里,几乎进食完毕了鹰才猛地清醒反应过来,自己的吃法太过赤裸邪恶,他在外头如同野兽一样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淡忘了人类是怎么进食,他愣愣地望着满手的血,舌头上的口水还连着掌心,他有点不敢看雀的表情,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扭头看桌对面。
不知是不是背对窗的缘故,亦或是心理作用,雀微微低头,抬眼看他,上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表情是微妙的,还是那一副下垂眼委屈脸,表情担忧而不安,欲言又止,仿佛他进食就是一件不可言说的悲哀,雀在可怜他,让鹰倒尽胃口。
雀不像其他人那样恐惧人血人肉,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斩杀,习惯了这样的血腥,他只是觉得难过,真的亲眼看到师兄如此进食,想到师兄要一辈子同那些怪物一样,心中还是不忍。
鹰不快地离桌,想躺到床上不醒人世,但新换的衣服已经满是污血,他沉浸在进食里居然连衣服都能搞脏到报废,根本躺不了床。
在这里呆着做什么都不愉快,烦躁无比,鹰黑着脸咬牙压抑情绪,回来看见雀面对着桌上一大桌子人类吃的菜,一口没动,用那种哭丧的脸沉思,忧郁沉默,看样子什么也吃不下。
原因在于自己,想到这个鹰就烦。换做以前,如果是在师门,雀敢这样沉浸在忧郁情绪里浪费食物,身为大师兄的鹰是会一拍桌子,将师门所有馒头都塞进他嘴里直到吃吐出来为止。不过现在,他只能一屁股坐在雀的对面,焦躁抖腿,皱眉思索。
半天,他吐出一句:“喂,我要洗澡!”
雀大概是需要一个动力才能前进着走的类型,比如一个长辈期望,一个复仇的目标,一个需要守护的对象,如果没有目标就只能浑浑噩噩,沉浸在自己的晦暗世界里,别说前进了,连活的意愿都不强烈。
这个要求是打开开关的正确钥匙,雀连忙起身,他似乎回了魂,将鹰拉起,他朝外下令准备好新的衣服和热水。
鹰不是普通的人类,一个魔教怪物要生活在人类中间,衣食住行都会产生问题,雀不知道能让鹰忍耐到什么程度,又能让其他人忍耐到什么地步,他只能不安地探索前行,这样的进食问题还只是刚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情况发生。
周围仆人都被吩咐不准靠近澡房,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这是一个长期命令,众人皆知,魔教怪物那个时段要用澡房,想想就恶心,但无人敢有异议,只是再无人愿意用那间澡房。
清洗干净的感觉是很神清气爽,还能有新衣服穿,有食物来源,似乎日子也变得好了起来,但鹰还是不被允许出门,人一出现他就得被推到帘子里不能出来。
雀在外头听下属报告晚上的搜索情况,自从百花楼事件后,魔教的踪迹似乎销声匿迹,完全警惕潜藏起来,不只是他们在避风头,魔教也在夹着尾巴做事。
如同老鼠一样的生存范围的确压抑,鹰百无聊赖,竖起耳朵偷听雀在屋外和人讲话。
和小时候结结巴巴的软弱说话方式不同,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淡然流畅,甚至这样轻飘飘的浮着的,带着气音的声音居然也如此令人安稳,这些属下一个个中气十足服从命令道是,他听得不快,戳破窗子一个洞,偷看过去,雀站在几个大块头面前吩咐事务,气场掌控得丝毫不落下风头,低眉沉思的样子居然十分有领导风范。
“……”
鹰一时哑语呆滞。之前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完全了解,能掌控雀,但事实似乎并不完全如此,他毫无自觉,紧绷神经甚至将扶着的窗沿抓裂。
外面的天气还算不错,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也许不是天气的原因,雀的心情看起来确实好了许多。
早晨醒来看见师兄呼吸平稳地躺在旁边的感觉很奇妙,很奇怪,鹰只是躺在那里,雀就能获得一种满足感。他进食时候,雀会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鹰皱紧眉头疑惑,望向雀的样子也很令雀满足。能够随时触碰鹰的皮肤,感受到这个肉体的存在,拥抱的时候更能体会到自己进入鹰身体里的真实满足。
不是幻觉,也不会逃跑,是切实无比的,能够摸到感受到的肉体,鹰被捆绑在自己身边,需求着他,归顺于他,光是想想
', ' ')('就让他心情愉悦。
人心情愉悦的时候,面容也会健康许多,雀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憔悴冰冷,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轻声轻气,却不是冷淡锐利了。以前下仆们只觉得雀看人时候,眼底一点温度都没有,虚空出窍于三界之外,笑起来也冰渣子凉嗖嗖,现在雀看人时候确确实实有了一点温度,好像灵魂归位。
新来的仆人正被领着路熟悉场所,远远看见一个梳着马尾长发的剑客专注地望着手里一方手帕,他的背后是一丛白花,错落绽放点缀在剑客的头发肩膀边上,她看愣了一下,才知道什么叫闭月羞花。
“啊,是雀大人!”给她领路的姐姐看见那人,说话的声音带上了兴奋雀跃。
她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前还在话本画册上见到过,还以为书上都是夸张,结果亲眼目睹,大为震惊。
“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原来真是有这么漂亮的男子啊。侧脸的样子看起来有种脆弱忧郁的气质,举着手帕低眸沉思,发丝微微垂落下来,好像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
“雀大人好。”领路的姐姐笑着上前打招呼,看到手帕上染了血迹,担忧问是怎么回事,想到那魔教教徒嗜血,又低声骂他们,还说要帮忙清洗。
雀露出和善的笑容,轻声道谢拒绝。
连声音都听起来好温柔,她耳朵酥麻,抵抗不住心脏的剧烈跳动,低头急忙平抚心情,刚才她和雀对视了一眼,整个人就瞬间紧张僵硬脸红了,她觉得自己头发太乱,看起来不好看,想躲起来。
手帕上的血迹的确是鹰造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溅到雀的脖子,两人躺在床上贴一起才发现,不知是契血还是人血,鹰嫌那块污渍碍眼,随手拿床边一块手帕用力搓雀的脖子。
“……”
虽然脖子很痛,但是鹰专注地给他擦拭脖子的感觉很不错,鹰难得那样细致入微的,趴在他身上,全身心投入于自己脖子那一小块地方,他觉得那一小块地方酥酥麻麻,下体跟着膨胀,耳热,忍不住偷偷拿走手帕,时不时走神,沉浸在奇妙的愉悦中。
明明也不是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但雀想起这件事心情就明朗,笑容也温柔灿烂许多。
“……”
啊,果真明艳。两个女人看着雀心想。
背对着窗户,看不见雀的表情,只能看见女人们脸上的笑容,等他们聊完,雀转身,脸上也挂着笑。
鹰看见那笑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低头怔怔看向布满利爪的手,他的确是魔教的害人怪物没错,但更令他不快的,是雀的笑容。
他融入不进人类那一方,每天躲在阴暗的屋子里不能见人,但雀不一样,和周遭相处得很愉快,在阳光底下生活,他这样快乐,鹰便更能察觉自己悲哀,呆在房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煎熬。
雀塞好手帕进门之后,发现屋子里诡异的安静。
他心脏猛烈地跳动,生出不好的预感,连忙在屋子里喊师兄,但到处都没有回应。
鹰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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