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怪物将小兵脖子单手拎起来,那个小兵的体重对力拔山河的怪物来说不值一提,他喘着粗气是因为饥渴。
小兵抓住怪物的手挣扎,发出恐惧惊魂的尖叫,双脚颤抖晃荡。他将小兵肉饼一样砸在地上,手里下意识想拿出腰间的刀刺穿人类的喉咙放血,如同人无数次给鸡放血时一般,摸到了空气,他本可以用爪子替代长刀,就和人类没有剪刀开口子时候可以用牙要开袋子一般,但小兵过于慌乱挣扎,怪物的口水一条条不断滴到他脸上脖子上,喷着血的气息,他又吓得失禁,浑身大汗,脚猛地不断踹他的脸和下巴,和鱼被杀之前挣扎弹动一般,不痛不痒,但是很滑很麻烦,给鹰踹得烦躁,几乎像是要把人当豆腐一样抓得挤爆似的,眼珠都要掉出来。
他俯身杀红了眼,一个冰凉的东西从衣服里掉出来,砸到鹰的鼻子,垂在鹰和小兵的中间摇摇晃晃。
鹰一下子愣住了。
门没关,那个小兵像虫子一样身体抽搐,伸手向门口的人影求救,那里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手提刀来,刀尖生花。
鹰抬起头来,表情恐惧,那个小兵同样吓得魂飞魄散,怪物将他狠狠提起,紧紧抓在怀里,尖利的爪子抵住腹部,他耳边的怪物呼吸如猛虎剧烈奔跑过后,气喘吁吁守着食物。
“鹰,放下他。”雀的声音很轻,他像在哄小孩。
鹰只是瞪他,浑身尖刺,雀只要走进来一步,他就剧烈抗拒后退,用力刺到小兵呼痛。
“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放了他吧,没事的,你还没有杀他。”
“我不想杀他!”鹰的爪子仍然戳紧了小兵的腹部。
“我知道,你松开他,我怕殿下他们过来,到时候就说不清了,对吧,我给你解释,你不会再杀人了,对不对?”
鹰的爪子有松动的迹象,脖子上冰凉的东西一点不受鹰高烫的体温感染,散发着冷冷的寒意,鹰咽了咽口水,仿佛听到冰窖正对的地面上无数脚步声急匆匆赶来,像雀平日里吩咐的战术那样,排兵布阵,布下天罗地网,像儿时在山下丰收祭时见到的人潮一样,无数肃立的士兵围绕着台上白袍的女巫,女巫吟唱名为歌谣的咒语,地面下他被炸得四分五裂。
鹰死死瞪着雀,搂着小兵一步步靠近,吼着让他放下身上所有刀剑后退,雀也盯着鹰,一下下,把手里的长剑,袖子里的小刀,领口里的利刃放在地上,摊开双手一步步后退。
怪物和人质走到冰窖唯一的出口,雀也退后出来,外面阳光照得刺眼,出去的时候一阵爽朗的清风,什么人也没有。
“……”
小兵噫了一下,整张脸泪流满面,腿哆嗦着夹紧,他感受到身后的怪物胸口剧烈起伏,急促慌乱地死死攥紧。雀整个后背都崩得很紧,全是湿透了的汗,整个人下一秒能够瞬间弹射出去,但他面容呈现得和善,安抚着鹰,说没事的,放下他就没事了,师兄你不要怕。
啊的一声惨叫,男人像麻袋一样被高高扔出去在空中失重,雀连忙接住,这一救,怪物扭头就跑。
官府门前面朝学堂,学堂旁边是集市,街上车水马龙,全是吆喝的老百姓,后面则是无人烟的山坡,埋葬了不少祖先,清明节才会热闹,山坡高高的悬崖底下是溪流,往外可以看见成片的芦苇,芦苇再往外是另一片湖泊另一座山,只有几条客船在上面来往,鹰要逃,居然下意识选择了这个方向。
在成片连绵半人高的芦苇里,雀显得特别小,他拨开芦苇大跨步急匆匆地奔向芦苇一处凹陷的地方,但随风飘摇的芦苇不断轻柔地扫弄他的身体,挡住他前进的道路,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汗流浃背,急得大喊鹰的名字。
那个凹陷的地方被压倒了大片的芦苇,一只巨大的怪物蜷缩成虾,躺在湿润的水和芦苇里,捂着脖子如同做噩梦般闭眼皱眉呻吟,血玉石发出淡淡的白光,雀伸手触碰血玉石,喃喃念出解除距离束缚的咒语,象征巫咒力量的白光消退。
鹰睁开眼,看见满头大汗的少年,发丝凌乱粘在脸上,那张白色脸蛋低下头,就如同菩萨垂眸,雀身后是碧蓝澄澈的天,纯洁无瑕的云。
脖子上的诅咒消退,本应变得舒服解脱,但却只有罪恶的呕吐感,他看见雀镜子一样的眼睛,里头有只怪物在苟延残喘。雀抱着他说没事了,像极了那只丑陋怪物曾经期望成为的那种人,那种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的人。
鹰猛地推开雀呕,胃里的血肉“啪啦啪啦”落在水里,雀却将他抱得更紧。
因为拥抱,鹰哭着大吼怒嚎,更加想吐,周边的飞鸟被惊起,噗啦噗啦飞上天,鹰一边手撑在水里哗啦啦吐出来一边哭叫,他好像吐出了这些日子以来进食的所有人类,吐出来所有黑色血色的肮脏罪恶,污垢堆积成小小坟堆,红血在水里漫延柔柔流开,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流到很远,直到鹰再无可吐,只剩下哭嚎。
雀安抚得慌乱,来来回回说没事的师兄,师兄没事的。他被鹰压在山谷里虐待殴打到半死的时候都没有抖,甚至静静地看着鹰,分析鹰不杀自己
', ' ')('的原因,现在却抖得手肉眼可见的颤动,浑身湿透,平时那么细声细气的一个人用尽力气,带着哭腔,声音狂叫得很大,好像这样就能压过鹰的声音,能够说服鹰似的,没事的,没事的,他捂住鹰的眼睛。
鹰眼前一片漆黑,那只手的温度因为水的冰冷而显得滚烫。
“师兄,你知道吗,我听说他们都轮回转世了,这是他们的天命,我把他们都好好埋葬在师门后山上了。”
“……”
怪物喘着粗气,一言不发,雀感觉到手心变得湿润。
“但是师父……我把师父埋在他最喜欢的顶上,那里可以看见烟花不是吗?每次山下庆祝节日,他坐在那里看他们舞龙,他说山下敲鼓声热闹,想喝点小酒,我每年都给他带路上找到的好酒,虽然比不上村子里的……”
怪物急急地抽搐一下,发出吸鼻涕的声音。
“师兄,我们一起去看他们好不好,我们一起给他上柱香,他不会怪我们的,他要看到我们好好的,这样才能安心离开,不然……不然……我不想他一直徘徊在哪里等你……你回去看看他,让他了无牵挂,入了轮回,好不好?”
鹰颤抖的身体渐渐冷了下来。
“他一个人很孤独的,一年除了我就没人来看他……你想不想他?”
没有听到声音,感觉到鹰的脑袋微微动,雀的手跟着往前点了一下。
“那我们……”
“我不敢……”鹰的声音有点抖,“我……没脸见他。”
雀想看鹰的脸,想强行掰过鹰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将他拥抱,但鹰估计是连眼神都不愿意给他的,次次如此,拥抱的时候只有空虚,眼睛视线相交也无法看到对方,鹰只能看见他自己。
“不会的,他最爱他的孩子了,一个都不能丢下,大师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
“我也没脸见他,不能把你带回去,我怎么有脸见他,师兄,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都没脸见他。”
“……”
“至少得在师父死后让他省点心吧,生前我们都没办法报恩,死后总要扫扫他的碑,陪他聊会天,不要让他太寂寞不是吗?”
“……”
“而且你的寿命比我长,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师兄来给师父扫墓呢。”
鹰身体彻底冰冷,缓缓抬手,抓住眼睛上那只手,终于主动转身过来。
鹰瞪他,用那张凶恶不满的,充满泪痕的脸,然后他低眸定定看雀的手,将他捧在唇边,露出看远方的表情,沉默良久。
“师兄,你想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到山上,那里的果树不用爬,伸手就能摘下来,我们就装一大篮子果,自己吃一点,剩下的给他们,那里山鸡兔子也多,抓几只来烤,吃饱了就去宿舍睡,我每年都把那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都是新晒的,不会有味道……”
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描绘他们的未来,鹰将那只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他闭眼微微磨蹭,雀立刻顿住了声音,喉咙堵着东西似的,一股热度从脖子憋到脸颊。
雀抱着鹰,一下下温柔抚摸鹰的背,像他们以前在师门时候也是这样,师兄在地上第一次挣扎痛喊时,或是在狂躁质问他去哪儿时,又或者事后懊悔发怒时,雀会抱着他顺顺后背,当时可能是因为害怕,因为善良,或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乐和占有欲,反正雀每一次都得这样拍拍鹰的背顺气。这个动作连带着也根深蒂固在鹰的世界里,而且雀还师兄师兄地喊他,就好像自己仍是师门里的大师兄似的。
“我不去。”
“什么?”
“我不会去扫你的墓。”
“师兄……”
“不准死,你死了,不会再有人去师门,所有人的坟头都会长荒草……所以你要一直来。”
听起来像是凶恶的威胁,雀却哑然失笑。
“如果你死了,我会在这里大杀四方,首先杀了那个巫婆,没有人能管得着我,我威名远扬,想吃就吃,想强奸就强奸……”
雀警告鹰不能这么做,鹰没有听,捧着雀的手轻柔珍惜地亲,从白皙的手背到刻苦修炼长了茧的手掌,然后一下下顺着手臂往上,吮着吸红了留下印记。
他一边像吃食物似的吮吻一边说:“到时候你的身体,吃起来一定又老又干。”
“……”
“你不怕么?那我找那些年轻男人,头发要柔软的,做的时候他们的头发就在我背上瘙痒,缠住我的手臂……”
鹰舔雀的脖子,手扯雀的头发,雀皱眉。
“他们的身板很脆,皮肤很白,一掐就红,我要把他们的四肢折断,钉在床上,然后坐在他们的身上,掐他们的脖子,把他们的腰坐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