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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跳得快极了,那是她此生第一次失态。

本以为只是一场惊鸿掠水的萍水相逢。

谁也未曾想到。

三天之后,圣旨竟跋山涉水而到,将高氏嫡次女指婚襄王——李弗襄。

李弗襄!

李弗襄……

高悦行苍白的唇无声地开合,念着她此生最放不下的三个字,闭上了双眼。

与殿下的最后一面,高悦行没等到,却也好似等到了。

……

人死了应该封棺入土。

即使感官尚存,听到的也应该是哀声才对。

可高悦行耳边重新嘈杂起来,最先听到的却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简直放肆!

高悦行睁开眼,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她坟头笑。

恰好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有人摇了摇她的肩膀:“阿行,快醒醒,又偷懒贪睡,看看,这是你绣的海棠花啊,怎么和爬虫似的,快别贪睡了,让娘亲知道又要念经给你听了。”

眼前重新恢复了色彩。

暖融融的阳光从明纸的窗户投进屋子,连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绒都显得很温暖。

高悦行觉得有些头晕。

身下是绵软的被褥,她感觉到了。

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站在她的榻前,约莫不过十岁左右,容貌佚丽。

那小姑娘歪了歪头:“阿行,你终于醒啦。”

高悦行望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心里顿时不知今夕何夕了。

——这是她长姐小时候的模样啊。

高悦行同父同母,嫡出的长姐,高悦悯。

高悦行恍惚了一会儿,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长姐的手。

高悦悯甩了甩小手,挣脱出去,眼睛瞪得比杏仁都圆:“好疼呀,阿行,你干嘛呀?!”

高悦行喘息着,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

想起之前重伤在床时,每一次呼吸带来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而现在,身上虽依然没什么力气,但却有种活过来的轻快感。

她低下头。

自己的一双手,竟然也是一团软软绵绵的样子。

她再抬手摸自己的脸。

肉感更胜于骨感,触手感觉比水豆腐还要嫩。

是小孩子的脸。

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手腕,却摸了个空,想来是此时的她还并没有戴上那陪她十几年的平安镯。

高悦行目光沉静深邃,开口却是孩童最稚嫩的嗓音:“今夕何年?”

高悦悯年岁也小,没察觉出她的异常,歪了歪头,很自然地说道:“ 景乐十二,阿行你睡糊涂啦!”

景乐十二年。

天高云淡,盛世将至。

这一年。

高悦行六岁。

长姐高悦悯十岁。

高悦行平静地用左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白嫩的皮肤上立时浮起一道鲜红的印子。

疼是真的。

六岁小姑娘的身体里,移花接木换了另一个灵魂。

高悦行竟然离奇的回到了十余年前。

长姐再次戳了戳她,说:“阿行,别懒着啦,快把你那爬虫似的海棠花改改,娘待会给祖母请安回来,要检查的。”

高悦行顺着姐姐指的方向望去。

绣篮的最上方随意摊着一块丝帕,丝帕的角下,歪歪扭扭的线勾勒了一朵花的形状。

若不是长姐出言提醒,高悦行自己都看不出那竟然是一朵海棠。

高悦行这一生最听不得的就是海棠两个字。

忌讳。

若问上一世,李弗襄待她好吗?

好。

答案是非常好。

举案齐眉,温柔小意,无论人前人后,从不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在京城所有命妇或嫉恨或欣羡的眼神中,高悦行晓得,自己应该知足。

可不由人,她心里始终横着一根海棠花的刺。

李弗襄在自己的行宫的后山上,栽种了漫山遍野的秋海棠林,一到花开的时节,海棠花随风动,远远望去像一片燃烧的烂漫。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任谁看了都移不开眼。

高悦行心里矛盾得很。

一方面,她始终如鲠在喉,一方面,又不得不惊叹于海棠林的美,甚至从心底隐隐生出些许欢喜,以至于久住行宫不愿回京。

高悦行把那方丝帕拿在手中,细细抚摸。

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

……

尽管这朵海棠只有歪歪扭扭的半朵,可是这粗糙简陋的针脚……

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哦不。

或许能找到。

——襄王殿下私藏多年的那块帕子,绣工的粗糙程度可能有的一比。

高悦行不会认错的。

李重襄对这方帕子的重视明明白白的摆在台面上,从不瞒着高悦行。

高悦行几次对着那方帕子,内心醋意横生。

别说只是半朵,即使全拆了,绞烂了,高悦行也能认出来。

她攥着帕子的手开始抖。

她努力回想六岁这年发生的事。

可是她惊奇地发现,六岁这一年,在她的记忆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七岁,八岁……

九岁……

高悦行闭着眼睛,理顺过往的回忆。

她模糊记得六岁年关之前的光景,也清楚地记得九岁生辰时家中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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