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从六岁到九岁,那三年时光,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像是被人凭空摘走了,毫无印象。
怎么会呢?
那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悦行从高高的榻上爬下,到窗前,使劲踮脚推开窗户。
窗前一只秋海棠的花枝抖了几下,探进了窗内,轻轻敲了一下她高挺的鼻梁。
凝露成霜。
销骨蚀魂。
第2章
高悦行按照记忆中那方帕子的针脚,补全了那朵海棠花,平铺在绣案上,终于成了记忆中完整的模样,映进高悦行的眼底,触目惊心。
高悦悯被她吓到了,叫道:“阿行,阿行,你怎么了?”
高悦行心头一窒,眼前发昏,猝然向后栽倒在地。
长姐一声哭叫。
门外服侍的丫头姑姑前呼后拥地跑进来,遣人到别院请夫人速回,又慌慌忙忙去召府医。
高悦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意识迷蒙,只觉得之前种种好似黄粱一梦,如今是梦是真也难以分辨清楚。
她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恍惚间发起了高热,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只偶然间,听到了母亲回来,和贴身丫头焦心的念叨——“昨日里,贤妃娘娘亲自指了阿行进宫,给公主陪读,如今病成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啊?”
进宫……
公主陪读……
就像黑暗四顾茫然时,漫长前路尽头忽然闪现的光。
高悦行秉着一口气,垂死病中惊坐起,把合家人都吓了一跳。
进宫!
那意味着她有机会见到李弗襄了!
她始终深爱着,且一直挂念着的人。
算算年纪,李弗襄今年应是九岁。
高悦行隐约知道,她的殿下少时在宫中,有段日子过得很不如意,但涉及到皇家秘辛,所有知情人都三缄其口,所以她了解的不多。
万幸,有此机遇可以入宫。
高悦行攥紧了那方海棠帕子,她要去见她的襄王殿下了,心中迫切至极,一刻都不愿意多等。
高夫人正一脸焦急和担忧的望着她,红着眼,心疼道:“乖宝儿,别怕,你若是不愿意,我立时想办法回了贤娘娘……服侍公主虽是无上荣宠,但如履薄冰半点差错也出不得,为娘不指望你为家族挣得什么荣耀,我只要我儿一生平安喜乐。”
高夫人误以为是女儿害怕。
高悦行心头一酸,转身钻进母亲的怀里,摸着那华贵的丝织金绣,又感受着母亲怀中久违的温暖,她忍着眼泪,蹭了蹭母亲的肩窝,说:“娘亲,女儿不怕,女儿愿意去!”
高悦行对这三年的记忆空白忧虑不已。
对于那块海棠帕子,更是耿耿于怀。
虽说高悦行自己情愿,可高夫人心内依旧不安,毕竟她的小女儿今年才六岁。
其实给公主选陪读这件事,宫中的贤妃娘娘一早就开始留心了。
贤妃娘娘起初是指了高氏的嫡长女,也就是高悦行的长姐,高悦悯,今年满十岁,与公主年岁相当,说话玩耍都投缘。
可这事情说来也怪,宫中懿旨都已经传下来,贤妃娘娘在召见了高氏长女之后,忽又改了主意。
然而懿旨已下,为人君者,最忌朝令夕改,幸好懿旨上只说要高氏的嫡女,没有明指嫡长女,于是,这骑虎难下的差事便落到了高悦行身上。
高悦行今年才六岁,能知晓什么事儿?
高夫人为了此事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天天往老夫人住的别院去,两相对着发愁,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高悦行正用手指绞着那块海棠帕子出神。
高夫人望着女儿那惨不忍睹的绣工,叹了口气,此时也舍不得再罚她了。
——“贤妃娘娘素来贤德,昨儿宴请命妇为公主的百花宴献贺,特意把我留下,说了几句贴己话,你年纪尚小,不知事儿,娘娘愿意体谅你,是娘娘的宽厚,但你也须懂分寸,伺候皇家终究不同,稍有差池,就是株连全族的祸事,知道吗?”
高悦行乖巧地点头,说:“知道。”
贤妃娘娘的贤德之名她是知晓的。
我朝国祚延绵至今,封号为“贤”的娘娘,只这么一位。
而且当今后位空悬,贤妃娘娘代掌后宫,贤名远传,京中命妇们心中猜测,估计立后是迟早的事情。
高悦行死过一回,黄粱一梦,承载着往后十余年的记忆。
也只有她知道,贤妃自始至终,一直只在妃位上熬着,直至公主成年出嫁,十余年都没有更进一步,至于封后,更是遥遥无期。
圣上心里有人,此生都不会封其他女子为皇后的。
至于公主……
高悦行捋顺上辈子的记忆,除了那离奇空白的三年,她一生与公主的交集很少,寥寥几次见面,公主待她却颇为亲切。
当今圣上子嗣稀薄,公主是圣上膝下唯一的女儿,出自贤妃,同她的母亲一样,个性温婉娴静。
她当年嫁给襄王,大婚的那一日,公主为座上宾。
襄王十分礼重公主。
高悦行总觉得那日通堂的大红喜烛之下,公主望着她的眼中似是有泪,却不知是为何。
日子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过。
此时想起过往的种种,可疑之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