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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栗濡觉得自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前行,冷到身体僵住,牙齿都在打战。
可是下一秒他又仿佛被丢到沸腾的岩浆里,火焰燃烧着他的每一寸,他挣扎,却逃脱不了,滚烫的岩浆浸入肌肤,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中,他猛然惊醒了。
眼前是花纹复杂雍贵的红木床顶,梁栗濡眨了眨眼睛,耳旁的声音才清晰起来。
“梁小公子醒来,他醒了!”
紧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梁栗濡还没来得及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抓住自己的那双手冰凉,颤抖个不停。
“水…”梁栗濡眨了眨眼,艰难的用气音说道。
这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他的力气,他气短的闭了闭眼。
虽然早就有了预感,但这突如其来阵痛还是让他受不了。
好像自从某一次咳血过后,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秦御塘紧紧抓着他的手,接过宫女递给他的水,有些慌乱的递到梁栗濡的嘴边:“乖,别睡啊,来喝水,水来了。”
梁栗濡被小心翼翼的扶起来,倚着床头,温热的水咽下,他咳了两声。
这时,他才看清了整个殿里的行势。
跪在床边的是太医院一溜烟的太医,看样子是德高望重的那种。
地下摔碎了几个白玉茶杯,看起来像是守在他床边的这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秦御塘见他动了动,便担忧的问:“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梁栗濡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
“我这是怎么了?”梁栗濡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咳得厉害。
惹的秦御塘又是心慌的给他拍着背。
秦御塘攥了攥拳头,心头想被放在油锅里煎了又煎,可是若是让他告诉梁栗濡他病重的事情,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他不愿意梁栗濡想的太多,太难过。秦御塘轻轻的拥着他,道:“没事儿,你就是染了风寒,昏迷了一些时候。”
梁栗濡按了按胸口抽痛的心脏,面上迷茫:“是吗?可是为何……”
“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秦御塘低声询问,语气里的着急一点都掩盖不了。
“没有…”梁栗濡哑着声音说。
秦御塘松了一口气,将他轻轻的放下,给他掖了掖被角,温柔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去给你熬药。”
梁栗濡被和身体上的疼痛和疲惫折磨着,他点了点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没看见,秦御塘一瞬间红了的眼眶。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才逼退了眼中的湿意。
一众太医轻手轻脚的出去,秦御塘坐在上位,面色阴郁:“还有什么办法吗?”
太医垂着头,战战兢兢:“若是早发现,或许可以及时止损,但是…梁公子身体已呈衰败之态。”
“法子倒是有一个,但只是也是勉强吊着梁公子的命罢了。”
太医们俯着身子,低着头,
早发现……
“能够让他活多久。”
“……三个月已是极限。”
三个月…
秦御塘的嘴角越咧越大,喉咙发出呃呃的抽起声,他笑的连眼泪都从眼角渗了出来。
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莫名的悲伤。
“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多名贵的药材,你们…治好他!”秦御塘狠狠的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像是胸腔里有一股郁气无法排解一般。
太医们吓得冷汗连连。
梁公子的恶疾是从娘胎里就带着的,若是小时候开始调养,不过是身体较常人虚弱了些,但是明显…小时候的他没有得到好的治疗,现在梁公子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用上好的药材不过才能吊着一口气。
在梁公子昏迷的这两天里,他的身体更发的衰弱,连心跳都很轻微。
那时候太医真怕他一下子就过去了。
秦御塘的手渐渐垂下,他无力的垂在着头,像是被人抽走了精神气似的。
一想到心爱的人躺在哪儿,独自忍受着灼心般的痛苦,他就忍不住痛恨自己的无用。
皇帝又如何,平定了那些叛兵又如何,不一样救不了梁栗濡……
他定了定心神,朝顶头的一个太医道:“你过来。”
“那个法子是什么?”
秦御塘这顿药煎的也太久了些。
梁栗濡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又觉得自己只是闭了闭眼。
他的太阳穴好像被万千根细细的银针扎着,直入他的灵魂。
他忍不住蜷曲着身子,妄图用这样减少疼痛。
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痛苦了呢…
梁栗濡咬了咬牙,下个世界他一定要健康硬朗,祖上十八代都没有患病记录的身体。
血腥味钻进了梁栗濡的鼻间,模糊中,他好像落进了一个温
', ' ')('热的怀抱里。
他下意识的靠近那个怀抱,抬头才发现,是一身血痕的秦御桉。
他好像刚刚死里逃生了一般。
“…你怎么了?”梁栗濡闭了闭眼,他觉得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消耗他的生命。
秦御桉侧脸有一道长长的血迹,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怀里人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眼中的心疼几乎溢了出来。
“睡吧。”秦御桉哄着,“睡醒了就不疼了。”
待梁栗濡真的睡过去之后,他提着刀去找了他的好皇兄。
那个在他记忆里永远高傲的令人生厌的男人,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上的衣袍似乎几天没换了,皱巴巴的,难看的很。
秦御塘看见他,眼中的怨恨和阴沉直直的刺向他。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应该是在地牢吗?那群人是吃白饭的吗!?居然让这种害梁栗濡的人出来了!
“哥哥他怎么了?”秦御桉也并不比秦御塘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差。
他的身上都是未干的血迹,看着骇人的很。
前几日,他本想如梁栗濡所愿,被秦御塘抓住。
可是…梁栗濡偏偏昏迷了,他忧心太重,拼死才从地牢里逃了出来。
“这跟你有关系吗?”秦御塘道,“如果不是你强迫梁栗濡……”
梁栗濡就不会因为急火攻心而昏迷。
虽然这样的关系牵强的很,但是他就是怨恨着秦御桉,怨恨着自己。
怨恨自己为何当时要把话说的那么重。
“我问你…”秦御桉像是急促的喘息了几瞬,道:“我问你,他是怎么了。”
秦御塘好像很累了一般,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到正在熬的药上,却一直没能对焦。
“马上要死了。”秦御塘一字一句的说:“最多三个月。”
啪嗒。
秦御桉的剑落在了地上。
“你凭什么这样咒他!”秦御桉恶狠狠的说,眼眶瞬间红了。
“我要救他…我要…”
“难道我不想吗?!你以为我不想吗!”秦御塘在原地,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转了一圈。
“我恨不得替他受了这份罪。”秦御塘咬着牙,脸上是困兽般的迷茫和无助:“可是…我却只能在他的面前强装着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内心的煎熬并不比梁栗濡少半分。
“我不反叛了…你把他给我,好不好?”
在秦御桉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梁栗濡那边就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可惜,睡着了还紧紧皱着眉的梁栗濡并不知道。
直到,秦御塘把他轻轻的推醒了,梁栗濡才眨了眨迷茫的眼睛。
“我好像睡了很久。”
秦御塘脸上的微笑顿了顿,在梁栗濡察觉到异样之前,他便恢复了正常。
“没有多久的。”秦御塘笑道,“这几天你可别睡了,你姐姐马上要进宫看你来了。”
梁栗濡从混沌的记忆中,想起来了女主。
“嗯,我不能睡了。”梁栗濡说,“要是被姐姐看到了,还以为我生了好大的病,她又要唠叨了。”
秦御塘端着药的手颤抖起来,他咬了咬牙,才止住这汹涌的涩意。
“嗯…”秦御塘轻轻吐出一口气,“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迟钝的嗅觉这才起了作用。
梁栗濡皱了皱鼻子:“你身上为何有血腥味?”
或许是跟那人打斗时,留下的血迹。
“没有。”秦御塘往他嘴里放了一颗蜜饯,笑道:“甜一甜,药有些苦。”
药确实很苦。
但是梁栗濡安安静静的喝完了。
“喝完药,我会好起来吗?”
“会的。”秦御塘道:“我保证。”
听到这句话,梁栗濡便放心的闭上了眼睛:“我有些累了。”
秦御塘给他掖了掖被角,在他额头轻柔的落下一个吻:“睡吧。”
但是他的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救你。
向来高傲的皇帝,第一次靠在阴冷的墙壁上,好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赌徒。
无论是小莲还是梁若舒,都被秦御塘明里暗里的警告过,不要在梁栗濡面前透露一个关于他病情的事。
可是在看到苍白着脸色的梁栗濡时,梁若舒几乎是一瞬间泪奔。
梁栗濡被宫女扶出来,安慰的摸了摸梁若舒。
“姐姐怎么哭成这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梁若舒抹了一把泪水,她捏了捏手指,才止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泪意。
“姐姐的生意做的怎么样了?”梁栗濡现在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慢很慢,仿佛说出一句话,他都要思考半天似的。
上一世病重的弟弟好像和这一世的梁栗濡有些重合。
她喉咙
', ' ')('滚动了一下,才说:“姐姐的生意很好。”
“还有一件事,姐姐得告诉你。”梁若舒说:“我和三王爷没在一起了,他并非痴傻儿。我呢,有了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我也很爱他。”
梁栗濡轻轻的笑起来,圣洁却又脆弱。
“嗯,姐姐幸福就好。”梁栗濡说,“我还没见过那位姐夫呢。”
“等你…等你病好了,会有机会的。”
梁若舒摸了摸胸口,面上一片迷茫。
“姐姐,是不是生病都那么痛苦?秦御塘一直说,我好得了,可是如果要忍受这么长时间的痛苦…”
“我宁愿死了算了。”
梁若舒手一抖,失声尖叫:“怎么这样说!”
见自己的话太重,梁若舒又平了平心情,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梁栗濡:“放心,你一定会好的,会好的。”
可是,梁若舒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现代医疗技术那么发达都没有治好她的弟弟,何况是……
梁栗濡只好轻轻揭过这个话题。
自从跟梁若舒见过面,梁栗濡清醒的时间便越发少了。
偶尔醒了,也是走两步就累了。
秦御塘特地在窗外移栽了一个小小的花园,每天抱着梁栗濡去那里坐坐。
花园里各种各样的花儿争奇斗艳,几只蝴蝶相互缠绕着飞舞着。
“可是困了?”秦御塘问道。
梁栗濡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只是太痛了。”
秦御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一遍一遍的抚摸着梁栗濡的头发,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药我们都有按时吃…”
“药太苦了,我不想吃了。”梁栗濡轻轻抬眼,对上了秦御塘的视线。
这一瞬间,秦御塘觉得,梁栗濡…是什么都知道的。
“秦御塘…”梁栗濡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轻轻道:“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的,也会成为一代明君。”
“我…我只是你的生命里,不起眼的一个人罢了。”
梁栗濡像是要交代遗言一般,把秦御塘彻底吓到了。
他低声道:“我求你,梁栗濡…别说了。”
“可是…我太痛了。”梁栗濡道:“我不想再这么痛苦了。”
“我最怕痛了。”
秦御塘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他只是一遍一遍低声求着梁栗濡,轻轻拍着他的背。
待梁栗濡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秦御塘快步回了宫殿,将他放在床上。
一个时辰后,秦御塘要迎娶一个男皇后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自然,地牢里半死不活的秦御桉也从狱卒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多少大臣上诉万万不可,多少言官以死相逼,却通通被秦御塘“和气”的请了下去,并表明,他心意已决,若是谁再反对就斩首。
当一位言官真被斩首时,众位大臣才退却了些。
等到晚上,疲惫却欣喜的秦御塘多想告诉梁栗濡这个消息,却在摸着床上人冷掉的身体,才恍如雷劈。
“太医呢!叫太医!”他抱着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一个念头,找太医。
在太医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并颤着声音说“梁小公子,他……”的时候,秦御塘退后了一步,仿佛不相信太医的话。
“是自尽。”
太医这样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上午还活生生的人…
“你们再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全都该死!!”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狠狠的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大的很,却没能惊醒那人。
小莲立在一旁,她悲痛的捏了捏手上的信封,大着胆子递给失神的秦御塘。
“公子让我对你说,你别怪他,他实在太痛了。他还说,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接过信封的一瞬间,秦御塘眼中的光灭了。
虽然未将梁栗濡娶进门,可梁栗濡下葬那天,全都是按照皇后下葬时的规格来办的。
秦御塘整整在梁栗濡的灵堂跪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出来了。
无悲无喜的,去了地牢。
后来……好多人听说那反叛的三王爷真的疯了,见人就只会傻乎乎的喊:你见过我的哥哥吗?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你是我的哥哥吗?
只有皇帝不计前嫌的养着他,而七王爷和反叛军被联合绞杀了。
令国人庆幸,自从那一次反叛战争后,皇帝却逐渐贤德,改制度,分良田,抓贪官,修路修水渠,利国利民的事情,一件都没落下。
史称秦国的第一盛世。
过继的儿子也有样学样,将秦国推举上历史上的高潮。
没人知道,已经白发苍苍的秦御塘,抚摸着已经褪
', ' ')('色的信封,道:“我终于能安心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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